這個聲音,在寂靜的水潭底部響起來的時候,猶如一縷清風緩緩而來,飄落在地。
浮著絲絲的冷意,卻又帶著幾分柔暖。
君慕淺的身子驀地一震,她有些微微地不可思議,驚愕看去,卻是什么都沒有看到。
怎么可能,不是說好了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完全解除那種狀態,現在才過了一半多的時間!
而且,就算容輕真的醒了,也不會出現在這里。
西方荒漠可距離燕歸城十分的遙遠,便是她和白澈趕路,也趕了十天之久。
君慕淺緊了緊眉,又像周圍看了看,可依舊什么都沒有看到。
她無可抑制地有幾分失望,莫非是自己這幾天想了他幾次,所以出現幻聽了?
君慕淺輕輕嘆氣,她就說,他是不可能來的。
沒良心的人,等他醒來,她也要晾他一段時間。
但顯然,這并不是幻聽了,因為蘇詩阮也聽見了。
只是因為她太過得意,根本沒有仔細去分辨聲音的來源,只當是君慕淺說的。
“不是嗎?”而在見到紫衣女子一臉驚愕,受傷的模樣時,蘇詩阮的神色更加嘲諷了,“那難不成,你以為容郞真的喜歡你?”
“我可以告訴你,像容郞這種人,絕對不會喜歡上你這么一個低賤的黃毛丫頭!”她唇邊浮起了譏誚之意,冷冷說道,“你不要以為他在走火入魔的時候對你那般貼近,一旦他清醒過來,他就會一腳踹了你。”
君慕淺沒言聲,皺起了眉。
因為現在的君尊主,在認真思考怎么晾一晾容輕才好。
所以蘇詩阮說的話,她一句都沒有聽見,直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然而這幅模樣,映在蘇詩阮眼中,便是呆住了,傷心無比。
蘇詩阮忍不住笑了。
反正這個賤人也不知道千年前發生了什么,容郞又不在,無法證明她的話之真假。
只要她從中作梗,就能讓其灰溜溜地離開容郞身邊。
到時候,容郞還是他一個人的!
蘇詩阮自覺她的目的已經達成,勝券在握地又補充了一句:“所以,我勸你還是盡早放棄的好,別再那般恬不知恥,死皮賴臉地湊到容郞身邊,聽到了嗎?”
君慕淺回過神之后,聽到這么一句話,有些匪夷所思。
她恬不知恥,死皮賴臉?
雖然她喜歡美人,可是也從來沒有硬扒著一個人不放。
君慕淺看著蘇詩阮那張得意至極的臉,頓了一下,開口了:“你…”
但是,已經有另一道聲音先她一步響起。
“聽到了。”聲音越來越近,仿若有碎雪飄來,越來越涼,“每一個字,我都很清楚。”
“誰?!”蘇詩阮的臉色瞬間一變,看向紫衣女子的目光驚訝至極,“小賤人,不是你在說話嗎?”
這里可是御痕修煉的地方,怎么可能還會有別人?
如果不是因為當時那一次她纏著御痕要了半天,御痕也不會吧入水的機關告訴她。
然而,君慕淺卻根本沒有理蘇詩阮,她的眼神凝固了。
風流含笑的桃花眸定定地看著一個地方,一瞬間,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眸中倒映出一個挺拔的身影來,一如初見的模樣,緋衣男子靜靜地站在那里,模樣一如昨日。
半張銀色面具從鼻梁上方將他的臉齊額遮住,掩蓋了他攝人的容色,只露出了一雙幽深的重瞳,和緋潤有澤的薄唇。
墨發未綰,從肩頭垂落,幾縷發絲貼在冰冷的面具之上,映襯著白皙的肌膚。
他的眼眸是那樣的冰涼,臉部的弧度也看起來十分的涼薄。
他就是那樣簡單的長身玉立在旁,無人能忽視他的風華。
緋衣風華,顛倒天下。
君慕淺看著,又想起了那八個字——其艷獨絕,世無其二。
她幾乎已經忘了上一次她見到他這個樣子,是什么時候了。
她神情微微恍惚,一時之間,竟然不能辨別出是真是假。
蘇詩阮看見她怔怔地看著一個地方,擰眉不悅道:“你愣什么?我在問你話呢,你…”
聲音戛然而止。
蘇詩阮猛地呆住了,旋即,她臉上的血色再度褪了個干干凈凈。
仿佛被人凌空惡狠狠地打了一拳,身子不自覺地朝著后面退去,低低地驚呼了一聲。
不,容郞怎么會…
容輕抬眸,便那樣看著紫衣女子,一動不動,隨后眸光漸深。
君慕淺這個時候,倒是終于回了幾分神,她也看著他。
兩人就這樣對視著,仿佛在等天荒地老。
蘇詩阮卻徹徹底底地愣在了那里,因為她竟然看到,那雙向來不沾染任何情緒的重瞳,此刻卻浮起了幾分柔和。
不,不可以!
“容郞!容郞,現在才是你對不對?”蘇詩阮激動了起來,“你可知,我等你等的好苦啊。”
一千年的歲月,如果不是還有御痕陪伴著,她早就瘋了。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他。
一想到這些,蘇詩阮忍不住低聲啜泣了起來,她想讓他靠近她,告訴她這么多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這時,容輕忽然開口了,嗓音清清淡淡,道了兩個字:“過來。”
蘇詩阮神情一振,驚喜萬分,也忘記了流淚,立馬上前,然而——
“不過去。”君慕淺瞟著他,微哼一聲,“你不是我的輕美人了,我們解約吧。”
她現在發現,她還是比較喜歡走火入魔時候的容輕。
那種狀態下,容輕簡直就是個自學而成的天才,一切本領都被激發了出來。
不僅知道怎么疼人了,還會說好話哄她開心。
這才是她心心念念的美人嘛!
君尊主尋思著,她要不要拿個榔頭敲上去,然后看看能不能讓他覺醒一下走火入魔時期才有的技巧。
聞言,容輕的眸中飛快地掠過了一點淺淡的笑,他又道:“蠢慕慕,過來。”
君慕淺:“…”
好了,她現在可以確定,以前那個可愛的美人是徹底消失了。
她還是希望能看到,他委屈兮兮地喊她慕慕。
咳咳…君慕淺眸光微閃,她倒是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他走火入魔時候所做的一切了。
不過瞧他這般淡然從容,想必是沒有當時的記憶了。
“干什么。”君慕淺看了蘇詩阮一眼后,有些不情愿地上前,“公儀墨不是說你要在沉夜的墓中待上七七四十九天才可以么?”
容輕側眸看她,他的眉目終于舒展了幾分,神色淡淡:“這就要問,你是用什么點燃的靈柩燈了。”
君慕淺這才恍然。
她點燃靈柩燈,用的是混沌之火。
雖然靈性很弱,但畢竟還是孕育出十大本源之火的萬火始祖,比幽冥鬼火要厲害了不少。
但是他難道沒有想過,倘若她沒有混沌之火,一個只有空殼子的靈柩燈,如何有用?
容輕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慢聲道:“在靈柩燈的底部,藏了一縷幽冥鬼火,想來偃師忘記告訴你了。”
如果用是幽冥鬼火,他定然要睡上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復原。
但最后,他用了不到一半的時間,就徹底壓下了暗面。
威力能在幽冥鬼火之上的,只有一種火了。
容輕已經看出來了,但他并沒有去說。
君慕淺一噎:“你這些朋友,可真是不靠譜。”
“嗯。”容輕微微低頭,唇邊似是漫開了一分淺笑,“這一次,蠢慕慕很靠譜。”
醒來之后,他也聽暮霖講了他意識迷離時候發生的事情。
他知道這一路上,若是沒有她,不可能那么順利。
容輕沉默了一下,呼吸輕不可聞:“辛苦了。”
“為美人效勞,榮幸之至。”君慕淺勾了勾唇,心情舒暢了幾分,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過啊,輕美人,你還記不記得…”
“容郞!”
尖利的叫聲,把還沒有說完的話打斷了。
蘇詩阮握緊拳頭站在那里,咬著下唇:“容郞,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這樣!”
她猛地提高了聲音,大聲控訴道:“這么多年了,你回來都不找我,可等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就背叛了我們之間的感情!你怎么能這么做!”
容輕這才終于將目光落在了蘇詩阮的身上,微微蹙額:“我認識你?”
蘇詩阮一愣,君慕淺差點就笑了。
沒有第二句話,比這四個字更太打臉了。
她聽著,都覺得蘇詩阮的臉疼。
“容郞,你…”蘇詩阮不能相信,她慌張萬分,“我們可是情…”
后面的話,卻怎么都無法再得意的說出來,因為當事人就在此。
而果然——
“情比金堅?定情信物?”容輕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嗓音淡冷,“愛你一個?”
每聽到四個字,蘇詩阮的臉色就白了一分。
明明以前容郞不是這樣的,她也靠著這樣的手段驅逐了一些想要和她爭搶容郞的女人,而他也從未反駁過。
“不動你,是因為本君視你若無物。”容輕微抬雙眸,眉目冷冷,“你也配?”
三個字,讓蘇詩阮徹底失聲。
“交出來。”容輕淡淡。
“不,容郞…”蘇詩阮還在死撐,她咬著唇,“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君慕淺微詫。
她知曉容輕向來不怎么愛說話,更不愛用聲勢逼人。
他太過冷漠,立在云端俯視著其他人,情緒也不曾外露。
怎么這一次,他動了如此大的怒火?
容輕眉梢微挑,瞳色更冷,指尖泛起了點點瑩光。
下一秒,“唰——”的一下,一個小物件就從蘇詩阮的身上飛了出來。
那是一條細線,看起來普普通通。
君慕淺卻是看出了這是什么,靈柩燈的燈絲。
沒有燈芯,靈柩燈無法長時間點燃,但是燈絲卻是可以維持一段時間。
想到這里,君慕淺神色一冷。
難怪當初蘇詩阮說只有她能救容輕,原來她竟然將燈絲從靈柩燈上解了下來。
這么說來,蘇詩阮也早就知道容輕會出現那種狀況?
容輕并沒有將那燈絲收入掌心,任由其漂浮在空中,然后手指一點——
“砰!”
那條細線直接就湮滅了。
“不——”蘇詩阮嘶叫出聲,淚水瞬間就流了下來,“這可是你給我的定情信物啊。”
她唯一的東西,就被毀掉了。
“恬不知恥,死皮賴臉。”容輕眉目不動,聲音淡漠,“你對自己的評價,很是貼切。”
“我沒有。”蘇詩阮委屈兮兮,“我是真的愛你啊容郞。”
君慕淺這下子算是明白過來了,容輕竟然是在給她出氣。
可她也沒被蘇詩阮怎么樣,幾句話而已,口頭上的便宜,她根本不在乎。
“太臟。”容輕再度抬手,雙眸冷冷清清,指尖再度浮起了瑩光。
雖然淡,但帶著十足的壓迫力。
蘇詩阮大驚失色,她咬了咬牙,直接燃燒了生命靈源,拼著全力沖向了一個地方。
“咔嚓”一聲,有暗門打開,她大喜,瞬間就掠了進去。
君慕淺反應很快,她迅速上前,就要追著蘇詩阮而去。
但是這時,有一只冰涼的手攥住了她的腕骨。
頭頂上,是他帶著幾分笑的聲音。
------題外話------
容輕:眼見著有人又在背后搞鬼,能不生氣么?
追妻路,正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