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與徐紹寒談完的徐君珩并未起身,反倒是坐在沙發上,一副眉頭緊鎖頗為頭疼的模樣。
修長的指尖落在太陽穴處緩緩按壓著。
徐啟政的那一句身為兄長該有兄長的自覺與距離,無疑是在告知自己他知曉了什么。
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徐君珩是無所謂的,怕就怕有殃及池魚。
莞爾,他微微靠在沙發背上,一聲嘆息尚未結束,便聽見隔壁臥室門拉開的響動聲。
目光定在未闔緊的門口處,便見徐紹寒抱著安隅除了臥室。
在這深夜,準備抱著安隅離去。
瞬間,徐啟政暗道不好,而后起身,跨大步邁向門口,伸手拉開門。
“紹寒,”大抵是見安隅睡著,所以這聲輕喚聲響不大。
且還帶著些許刻意壓制。
徐紹寒抱著安隅前進的步伐猛然一頓,而后,伸手將安隅往胸前摁了摁,轉身望著徐君珩,目光淡淡,英俊的臉面上平靜無波。
“你應該知道,眼下不是離開的時候,”徐君珩開口規勸,話語盡量壓低,一來是怕吵著安隅,而來,是怕將留下的父母驚動。
徐紹寒將將在書房表達了自己對一國總統決策的不滿,眼下,在抱著安隅離開,無疑是赤裸裸的抵抗。
他抵抗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父親,是權利,是政權,是一國總統的決策。
“那兄長覺得我應該何時離開?”徐紹寒將問題拋回去,眸光冰冷。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徐啟政謀權利,他謀國家,他亦是有自己想要的東西,那便是安隅。
不管徐啟政此次決斷如何,只要不涉及安隅,他定然是臣,必定會老老實實的完成他的任務。
可事關安隅,他絕不做那個幫兇。
他的想法,從一開始便未曾變過。
“你們謀你們的,我護我的,不沖突,”見徐君珩久久未言語,徐紹寒不再廢話,抱著安隅換身跨大步離開。
而此時,窩在他懷里的安隅隱隱猜測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落在他胸前的手緩緩緊了緊,后者意識到,微低眸,輕哄到:“乖、無事。”
徐君珩與徐紹寒之間的低氣壓她感受明顯。
這二人剛剛還在書房展開頭腦風暴,僅是一個轉身之間,一切都變了味道。
這其中的若說無深意,安隅不信。
徐家子女之間的感情,大抵是她在豪門中見過最好的了,可不曾想,在好,也有爭吵的時候。
“紹寒,”徐君珩跨步而來,正欲追上去。
樓下,正端著水杯準備進臥室的葉知秋聽聞樓上的響動聲稍有些疑惑,身為母親的本能,她邁步上樓,不曾想,將行至樓梯拐角處便見徐紹寒陰沉著一張黑如鍋底的臉面抱著熟睡中的安隅跨大步下樓。
她微愣,望向徐紹寒:“這是做什么?”
大晚上的回都回來了,不好好休息抱著人這是要去哪兒?
“回磨山,”男人,話語硬邦邦的。
葉知秋眉頭微擰,目光越過徐紹寒落在身后徐君珩上,后者微微搖了搖頭,似是在示意什么。
葉知秋到底是個人精,知曉徐紹寒的命脈在哪兒,倒也是未曾規勸,只是平常道:“夜晚林間濕氣重,安安都睡著了,眼下抱著人離開萬一受了寒著涼了,遭罪的不還是安安?”
聞言,徐紹寒緊繃的面色稍有些松動。
葉知秋在道:“有什么事情明日在說,今晚就先住下?”
瞧、高手還是高手?
就連站在身后的徐君珩都忍不住要向自家母親豎起大拇指了。
他從權從大局出發都沒能讓徐紹寒停住步伐,相反的事態更嚴重。
而自家母親,簡短的三言兩語便讓這人有了松動的跡象。
那句今晚先住下,溫婉的帶著清淺詢問的語氣,隱隱又有一種為母的期盼。
徐紹寒呢?
他在斟酌。
這種斟酌不是留不留,而是留與走之間,誰的獲利更大。
留下來,徐啟政做出的決定或許不會改變。
但最起碼,看不見這種無形之中的心塞,也接觸不到這壓抑的氣氛,
于是、他選擇了離開,跨步離開葉知秋身旁時,及其謙卑的道了句:“改日我在過來看您。”
盡管眼下家族利益擺在眼前,盡管君無戲言,盡管母親期盼的眼神擺在眼前,可徐紹寒依舊選擇維護安隅,依舊選擇守護他的愛人。
家族利益在前,大統在前,都不重要。
人生行至三十二載,歷經婚姻的跌宕起伏之后,他知曉,何為最重要。
這日,目送徐紹寒離開,徐君珩回到起居室陽臺,而后俯身拿起桌面上的煙盒,攏手點了根煙,行至陽臺望著這權力之巔的古典院落,滿身的孤寂感在此時難以言喻。
在家族利益跟大統跟前徐紹寒可以毅然決然的選擇守護安隅?
倘若有朝一日,這種事情發生在他跟前,他能否像徐紹寒一樣任性?
能否將這大統都盡數拋擲一旁,不顧一切的去守護自己想守護的東西?
行嗎?
不行。
萬分肯定的答案。
有時,徐君珩是羨慕徐紹寒的,羨慕他比自己晚生了幾年,羨慕他走的是商業之路。
羨慕他能不顧一切的去違抗家族的命令選擇摯愛。
可他只能羨慕而已。
權利需要犧牲,犧牲的這個人便是自己。
明明是一家人,道路不同,人生竟也如此不相同。
六月底的風,不算燥熱,許是山林之間樹木眾多,隱隱有些微涼。
院落里的蟲鳴鳥叫聲不絕于耳,隱隱能聽見青蛙的呱呱聲,晚風讓樹葉在唱著歌,颯颯作響。
此等美景,在往日,該是靜下心來好好欣賞一番的。
可今日,徐君珩只覺這些聲響格外恬燥。
許是心中燥火難耐,他抬手狠狠吸了口煙,欲要壓下心頭的燥縢之火。
而這方,目送徐紹寒抱著安隅跨步離去,葉知秋知曉這人心中下定決心,未曾多加阻攔,只是急急喚來葉蘭讓她拿了毛毯蓋在安隅身上。
直至車子離開,葉知秋站在樓梯口端著水杯微微嘆息了聲,才轉身緩緩往樓上而去。
二樓書房,徐啟政的滿面陰沉難以言喻,上位者最不喜的便是自己控不住的人。
眼下,自己的兒子在大局面前為了兒女情長同自己爭論,怎能叫他不氣?
徐家百年根基吉豈容這些晚輩胡鬧。
徐啟政的怒火尚未平息,便聽見樓下隱隱傳來動靜,微頓了一秒,拉開門。
嘩啦、、、、一杯白開水順著他的臉面流下來。
這突如其來的橫禍顯然讓這個在政壇上叱咤風云的總統閣下有數秒的蒙圈。
走廊里的空氣有數秒的靜止。
徐啟政大抵如何都想不到,葉知秋早已在書房門口等著他,就等著他出來。
片刻,他回神,冷銳的視線落在葉知秋身上,幽芒的視線中帶著冰刀子。
森冷怒意毫不掩飾。
葉知秋與徐啟政的婚姻行至如今,應當是平穩的,可徐啟政覺得,并未。
相反的,她們年少時未曾吵過的架,動過的手,在知命之年悉數都還了回來。
靜謐的長廊里聽不見任何聲響,男人眼眸深瞇,望著葉知秋,冷涔涔的目光好似那寒冬臘月里的冰霜。
一杯水潑下來阻擋了徐啟政的視線,于是、他抬手,抹了把臉面上的水漬。
這杯水,未曾將這男人的怒火澆滅,相反的,愈來愈旺盛。
男人開腔,話語低沉的可怕;“什么意思?”
帝王之位坐久了,身上那股子不怒自威的威嚴早已隨著時間的積累而沉淀。
“你說我什么意思?”葉知秋反問,清冷的嗓音沒有絲毫溫度。
玻璃杯此時依舊在她手中,與剛剛不同的是,裝滿的水悉數貢獻給了徐啟政。
剩下的只是一個空蕩蕩的杯子。
“葉知秋,我給你臉你別不要,”在三被挑釁。
徐啟政在好的忍耐力都消失殆盡了。
“我也把這句話送給你。”她開口,毫不示弱。
徐啟政低眸睨著她,黑沉臉面近乎要寒的滴出水來,望著他,視線從她的臉面上緩緩落在她手中空蕩蕩的玻璃杯上,而后,陰寒的目光驟然一變,多了分溫柔,他跨步向前,緩緩逼近葉知秋,望著他,話語冷酷無情:“自古帝后應當是琴瑟和鳴給民眾做好表率作用,我護你葉家穩步向前,你當真以為我無私奉獻不求回報?恩?鬧、接著鬧。”
他緩緩點頭,唇邊笑意逐漸加深,望著葉知秋的視線冰涼,在道:“我是拿你沒辦法,孩子們都看著,但你好好掂量掂量,你葉家承不承的起這帝王之怒。”
葉知秋不怕他,一部分是因為子女們都大了,二來是摸得清楚徐啟政不會做什么出格失禮的舉動,只因這人格外看中臉面。
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他難堪。
可她未曾想到葉家還在。
承不承的起這帝王之怒。
倘若徐啟政在身后隨隨便便使使絆子,葉家怕是都不好過。
一瞬間,葉知秋恍然明白,她跟徐啟政之間的婚姻,不是二人之間的事情,關乎家族。
思及此,她有一秒的退縮,但多年來的硬骨頭讓她記不清認輸二字如何寫。
“你敢,”她冷硬回應。
三十多年的婚姻生活,徐啟政是包容、忍讓她的,這也是為何葉知秋先前無理取鬧那么多次,他都未曾想過要對葉家下手的原因。
可此時,前有兒子讓他糟心,后有妻子給他潑水。
徐啟政在好的忍耐性怕是都忍不住了。
他何其艱難?
兩頭不討好,還時不時被人潑水。
“你試試,”他伸手,狠狠的捏了捏葉知秋的肩膀,手中力道狠狠加深,疼的葉知秋拿在手中的杯子哐當一聲掉在了地板上。
這人才松開手,而后,似是隨意的彎身撿起地上的杯子,伸手牽起葉知秋的手,后者不愿意掙開手,他用巧勁捏住人的手腕脈絡。
見葉知秋伸開手,他將杯子復又重新塞回了她的掌心。
而后,有用上位者特有的冷酷氣場開腔:“前有子女不順,后有妻子不睦,如此,會讓我覺得你們是在聯起手來算計我。”
“拉不出屎就怪地球沒有吸引力,你何不想想自己的原因。”
言罷,她伸手狠狠推開徐啟政。
妻兒不喜,不從自身找原因,且還將過錯歸結到她們身上,自己跑出了柵欄還怪人家沒圍好?
倘若一人不喜便也罷了,如今、算什么。
若說沒有原由誰信?
“你以為人人如你一般,日日夜夜想著如何算計別人?”言罷,葉知秋狠狠睨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那干脆利落的背影此時即便是徐啟政開口喚她,她也不會停下半分。
而后,只聽哐當一聲,臥室門被帶上。
而后、靜謐幽長的走廊里只剩下徐啟政一人,望著緊閉的臥室大門,男人抬手緩緩撐在墻面上,臉面上剛剛的剛毅煙消云散。
良久之后,一聲嘆息聲響起。
日日算計別人?
他是瘋了,閑來無事了,想著日日去算計別人。
而臥室內,葉知秋靠在門板后,狠狠呼了口氣,有一瞬間的輕松。
與徐啟政夫妻生活三十多年,二人先前未曾大肆爭吵過,可現如今?
人生改吵的架都得吵。
前面不來的,后面都會來。
少不了。
三樓,徐君珩伸手掐掉手中的煙,隨手將手中煙蒂丟進花盆里,而后,轉身下樓。
不想,將將拐過樓梯,乍一見自家父親站在咯梯口,嚇了一跳。
前行步伐戛然而止。
“父親,”見人面色不好,,他小心翼翼的喊了聲。
徐啟政回眸,見人下樓,問道:“去哪兒?”
“下去喝杯水,”他道。
徐啟政將撐在墻面上的手緩緩收回來,點了點頭。
后者步伐向前。
未走兩步,只聽身后在道:“你自幼有主見有分寸,多余的話語父親不說,但你切忌,一個家庭最重要的是什么。”
若說上一句是警告,那么這一句是提點。
徐啟政在提點他,提點他家庭的重要性。
提點他該有的度與距離。
徐紹寒抱著安隅離去,上車后,安隅從他懷里緩緩抬起頭,伸手,將胸口上的毯子緩緩撥下來而后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望著徐紹寒。
那一點點睡意,此時、早已煙消云散。
“不睡了?”徐先生撫著她的發絲輕問,比起與徐君珩說話的冷厲。
這聲不睡了,要多溫柔有多溫柔。
“清醒了,”她生活著,掙扎著身子起來。
坐在一旁的位置上,徐先生伸手將蓋在她身上的風衣拿起來,給她穿上。
“很晚了。”
“恩,”她淺應,而后伸手握住他的掌心。。
未言語,但舉止間帶著濃厚的寬慰。
昏暗的車廂內,夫妻二人私募相對,安隅白凈的面龐上含著一股子溫軟淺笑。
而徐先生英俊的面龐上難得的盛開一抹笑顏,伸手,將人摁進了懷里。
歸磨山,已是臨近十二點的光景,夜間的山林溫度比城市要低上許多,在加上安隅剛剛偶從被窩里出來,下車,冷風一吹,一聲噴嚏在這個靜謐的院落里異常明顯。
本是腳步如常的徐先生聽著這一聲噴嚏,猛地加快了步伐,伸手攬著她快速進了屋內。
“在去泡個澡,驅驅寒,”徐先生說著將人往浴室帶。
安隅不愿。
大抵是夜間朦朦朧朧瞇了會兒,坐車回磨山,清醒了一時半刻,這會兒又困了。
搖了搖頭,伸手解開身上風衣,隨意丟在床尾長榻上,而后爬上了床。
男人見此,微搖了搖頭,將風衣撿起來掛進了衣帽間,簡單沖個澡。
也窩進了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