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盥洗室里的這一幕,讓安隅心頭蕩漾。
她張了張嘴,欲要拒絕,可拒絕的話語在觸及到徐紹寒期望的目光時,緩緩收了回去。
于是、她點了點頭。
即便此時,她心里知曉,他的期望注定會落空。
2008年6月7日,醫生的一句話將徐先生狠狠的從云端踩到了谷底。
他生于世家,長于世家,不說世家里的陰謀詭計,就單單是這么多年商場的跌宕起伏與云海翻涌也早已練就了這個國際金融大亨的強硬之心。
可這日,僅僅是醫生的一句話便將他擊的潰不成軍。
安隅坐在他身旁,望了眼醫生,示意他出去。
而后,伸手握住了尚在打擊中未曾走出來的徐先生。
她伸手,緩緩捏了捏他的掌心,以示寬慰。
可顯然,無用。
徐先生回眸望向安隅,眉眼間的失望與失落在此時盡顯無疑。
安隅是心疼的,可此時,盡管她心疼,也無能為力。
從磨山到醫院,這人嘴角的笑意未曾消散半分,一系列的檢查下來,他的小心翼翼與期盼狠狠刺痛了安隅的心。
可現實、總是殘忍的。
不會因為你想要,不會因為你期盼就將孩子送給你。
盡管她與徐紹寒有臨近三個月未曾做過措施。
安隅隱隱覺得,該來的早就來了,不來的,不會因為你有期盼而可憐你。
“安安、”男人開口,輕聲呼喚。
她恩了聲,算是回應。
徐先生伸手將她圈進懷里,英俊的面龐埋在她肩頭,話語微弱:“我們還會有寶寶的,對嗎?”
“會有的,”她開口寬慰著,掌心落在他后背,來來回回,安撫著。
塵世間的所有事情都有跡可循,譬如她與徐紹寒現在的這種心情。
那些犯過的錯終有一日會成為懲罰你們的源頭,比如今日,在這個驚心動魄滿懷希望又被失望擊的潰不成軍的早晨。
徐紹寒的心,痛到難以言喻。
曾經的過錯迫切的想要得到救贖,而救贖的唯一方式便只有一種。
可此時,這條路上有萬千的艱難險阻在等著他。
他的私心在這一刻沒有得到滿足。
相反的,那種因為得不到救贖的疼痛感蔓延他的全身。
他迫切的想要在擁有一個屬于他和安隅自己的孩子,可此刻,失望取代了希望。
二人從醫院出來,面色都不大好。
在車旁候著的葉城,心里也是隱隱有所期盼的,可遠遠的,見二人面色沉重,那顆顫栗的心狠狠的往下沉了沉。
看來,空歡喜一場。
這日上午,安隅直接去了法院,一場法律援助的案子打下來,這人面色未有半分好轉。
陰沉的情緒讓一旁的宋棠與林愷不敢過多言語,行事異常小心謹慎。
下午,徐氏集團辦公室內,周讓敲門進去,見徐紹寒正在接電話,伸手將一份文件送到老板跟前,本欲是出去等等的,卻見這人掛了電話。
伸手將手中的文件袋拆開,抽出里面的東西;“林院長來了?”
“來了,”周讓答。
“讓他進來,”徐紹寒開口,話語淡淡。
這日清晨,這個素來叱咤風云的金融大亨走進辦公室的第一句話便是吩咐周讓去調安隅的體檢報告,而后,在將林青海喚來。
所為、他不知。
但葉城知。
這一切,都是為了他與安隅的家庭是否能夠完整。
這日,林青海在徐紹寒辦公室呆了足足一個小時,無人知曉二人在里面詳細聊了什么,但隱隱約約也能猜到些許。
林青海走后,徐紹寒面色異常凝重。
這人,整個上午坐在辦公室,望著落地窗,不言不語,沒有任何動向。
夜間,安隅隱隱有些不大愿意歸家,而確實,她也如此做了。
告知徐紹寒夜間有事情,未曾歸家。
此時、首都城北一家酒店里,正在上演一場慶功宴,劇組人員在圍在一起推杯交盞,歡聲笑語的談論著近期娛樂圈的奇聞異事。
而一旁,何樂作為最近娛樂圈逸聞軼事的當事人,端著酒杯聽著他們在哪兒言語。
也不作聲。
身旁,有人過來打招呼,她適當掛起官方的笑容言語幾句。
這夜散場,何樂與大家前后出了酒店,將下樓,往酒店門口的停車場而去,尚未走遠,只見遠方有一相熟的面孔。
定睛望去,卻是宋棠。
“宋秘書,”她開口招呼。
“何小姐,”宋棠回應,而后望了眼她身后緩緩而來的隊伍,面色如常開口道:“我家老板要見你。”
宋棠大抵是跟著安隅久了,身上的那股子強硬的氣質稍稍有了幾分安隅的影子。
連帶著生活出口的話語都有幾分強勢霸道。
見什么人,說什么話。
她拿捏的萬分準確。
“不知安律師,有何事?”何樂開口詢問,帶著些許疑惑。
宋棠淺淡笑了笑,表示不知。
這日夜間,有人從酒店出來,遠遠的見何樂上了一輛黑色邁巴赫。
身后,有人疑惑:“何老師換車了?”
“沒有吧!”有人道。
“這車我昨日倒是在首都大廈見過,好像是徐先生的車,”在首都,能讓大家想到的徐先生也就只有那么一人了。
聞言,眾人不可置信的目光望著遠去的邁巴赫。
心頭一陣驚愕。
徐氏集團徐紹寒在這個國家是怎樣的存在大家心知肚明,無需多言。
倘若,何樂真的攀上了人家,那往后,不得前途無量?飛黃騰達?
一時間,眾人暗暗考量與這人的關系。
這方,在猜測何樂與黑色邁巴赫主人的關系。
那方,上了車的何樂卻心頭忐忑。
她上車,并未見到安隅人。
相反的,好似是特意讓秘書來接似的。
這條路有多漫長,何樂的心里路程便有多艱難。
她在后座,給經紀人去了通短信,告知眼下的狀況。
而那側,收到她短信的經紀人險些嚇得魂不附體,抄起椅子上的外套往樓下奔去。
這日,宋棠將車停在了首都大廈附近,回眸望向后座人,話語平和告知地點:“荷花苑,6號包廂。”
聞言,何樂未曾過多詢問,伸手推開車門,往昨日她走過的那條路而去。
是的,眼前這條路,她昨日走過。
不過是最終地點不同罷了。
荷花苑六號包廂內,安隅著一身被白襯衫黑色百褶裙在身,姿態慵懶的靠在座椅上,微瞇著眼,聽著京劇。
興起之時,能看見這人落在桌面上的手緩緩的跟著節奏敲擊著。
何樂到時,這人并未睜開眼,相反的,一副沉浸其中難以自拔的模樣。
而她,在此時,竟然不敢開口去打擾眼前的這副美景。
站定許久,直至停好車的宋棠過來,站在身后喚了聲安總。
閉著眼欣賞京劇的人才堪堪回神,看了眼何樂指了指跟前的位置,讓她坐。
宋棠進來,調小了聲響,詢問是否可以上菜,后者點了點頭。
“突然邀請何小姐,冒昧了,”安隅開口,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容顏間掛著淺淺淡淡的笑容。
“是我的榮幸,”官腔,何樂也會。
只是、在前段時間,二人處于合作關系時,關乎雙方利益,沒有人愿意浪費時間去打官腔。
可此時,不同。
“本想過幾日的,但一想到何小姐過幾日要出國拍電影,便想著,擇日不如撞日,”安隅這話,赤裸裸的告知何樂她調查過她,知曉她的行蹤。
而何樂,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以安隅的能耐,想調查她,輕而易舉。
安隅話語落地,見何樂未曾回應,望著人,笑問:“何小姐不想知道我今日找你來是為何?”
“安律師會說的,”何樂開口,面色亦是端著一分淡然。
屋外,宋棠站在門口遠遠的候著。
屋內,這二人輕描淡寫的對峙著。
氣氛看起來倒也算是融洽。
“我以為何小姐會知曉,”安隅端著茶杯,望著眼前人,那精明的目光落在何樂身上,帶著打量與審視。
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何樂聞言,內心一咯噔,落在膝蓋上交握的掌心微微緊了緊,而后不動聲色的松開,笑望安隅,面色平穩淡然:“煩請安律師指點一二。”
何樂無疑是一個精明的女人,她如果不精明坐不上現如今的位置,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里她能做上一姐,那就證明她有足夠的本事與手段以及足夠精明的腦子,對于昨天晚上的事情,此時只字不提,只因自己知曉尚未到時機,而面對安于的質問她選擇裝蒙。
后者呢?
端起杯子輕輕抿了口茶水,而后眼看著何樂身后的包廂門被服務員推開。
而后便是三兩個服務員端的托盤上來上菜。
二人的交談聲止在此處。
“尚未用餐,何小姐介不介意一起?”她詢問,客氣而又有禮貌。
“不介意,”何樂答。
一場晚餐蘊藏著暗潮洶涌。安隅的一舉一動都帶著目的性,而何樂的一舉一動都帶著防范性,這二人一個進攻,一個防守,形成了誰也占不了半分便宜的局面。
“何小姐哪里人?”安隅問。
“東城人,”何樂答。
“沿海城市,”安隅喝了口湯,不緊不慢的回應了一聲,而后點了點頭道:“好地方。”
“何小姐今日這鞋挺好看的,”安隅話鋒一轉,漫不經心來了如此一句話。
這話,讓何樂渾身一僵。
昨夜,歸家之后,她似是能理解安隅上上下下打量她是何意思,只因她的鞋面上沾了污漬。
身為一名藝人無疑是最在乎形象的,而昨夜她那雙白色的球鞋上沾染了許多的污漬。
貴家看見時她便隱隱有些不安,卻不想今日同安隅見面,這人漫不經心的夸獎,如同拿著一把利刃,狠狠的插進了她的心窩。
她在抬頭細看安隅,只見這人依舊是漫不經心的在吃眼前精致的菜品,那臉面上掛著云淡風情。
好似剛剛那句話真的是一句毫無目的性的夸獎言語。
可她信嗎?
不信。
同安隅這樣混跡律政圈的女強人會面,每一句話都要謹慎。
唯恐一不小心掉入了她的語言圈套之中。
何樂拿著筷子的手微微緊了緊。手背上骨節清明:“安律師若是喜歡改日讓助理送您一雙。”
“可行,”她笑著點了點頭,接受了何樂的這番話語。
她缺一雙買鞋的錢嗎?
自是不缺。
這句話之后,安隅有多云淡風輕,何樂便有多心驚膽顫。
何樂原以為后面等著她的將會是數之不盡的陷阱,可卻不盡然,安于在夸獎她的鞋之后,便再無其他話語。低頭 吃飯的瞬間聊的也僅僅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臨近8點的光景,天空早已漆黑一片,而屋內二人的氣氛算不上緊張也算不上融洽。
此時的何樂在安隅面前就像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學生,戰戰兢兢心驚膽戰,生怕因為一句話就將自己送入萬劫不復之地,猛然之間他想起了昨夜經紀人那些提醒的話語。
一個資本家想弄死他們這些演藝人員,有的是手段與方法。
能不招惹,便不招惹。
因為,她們永遠也不是對方的對手。
在某些資本家眼里,他們只是戲子而已。
晚餐結束,
二人起身,安隅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緩緩套在身上,而后似是想起什么,喚來宋棠進來,道:“我瞧著這錄音機上的京劇倒也挺好聽的,取下來將碟片送給何小姐。”
話語落,何樂猛的一驚。
這話,無疑是敲打。
赤裸裸的敲打。
安隅伸手將衣領擺正,望著何樂開口道,“出來太匆忙,未帶禮物,僅以此送給何小姐,萬望莫要嫌棄才好。”
她的笑容有多艷麗,何樂得心便有多顫。
這個商場女強人的笑意,就跟淬了毒藥似得,毒的她心頭發虛,毒的她渾身冰冷。
“安律師哪里話,”她客氣寒暄著。
“那就好,”安隅淺笑回應。
而后先跨步離開了包廂,身后何樂跟著,不遠不近,望著眼前這個女人挺拔的背脊,她內心有一秒的擔憂。
而宋棠,全程注視著何樂得一舉一動。
行至院落門口,安隅步伐微頓,轉身回來望向何樂道,“送何小姐回去?”
“經紀人外來的路上,不勞煩安律師,”她開口拒絕。
“那好,”她點頭,在道了句,“我等著何小姐的鞋。”
“您慢走。”
這夜,安隅先一步離開,至她走后,何樂狠狠地松了口氣,整個人好似猛然間放松了下來。
經紀人來時,便見這人坐在院落的石凳上揉著額頭。
急忙跑過來詢問,得知未有任何事情時,他的心才安了安。
“確定沒事?”經紀人再問。
她搖了搖頭。
“不是因為昨晚之事?”
“不是,”她答,但這個回答,讓她心里很沒底。
而后似是想起什么,起身離開院落往前面的高定服裝場所院子而去。
只因,安隅看中了她昨日得那雙白色運動鞋。
答應了,就沒有不送的道理。
卻不想,進去,看見的是員工正在打包的景象,整個人一驚。
“怎么了這是?”
因為是老顧客,跟老板都比較熟,一進來見如此場景,自然是愣怔的。
“店被別人買了,我們要搬地方了。”員工開口,表示很苦惱。
“你們不是長租的嗎?”
“老板今日上午過來將租金雙倍退還了,說是有人看中這個地方了,讓我們一周之內搬出去,。”
“你們老板不是認識挺多人的嗎?沒去找關系?”
“人家說了,讓我們別白費力氣了,對方來頭不是我們隨隨便便找人便能解決的。”
天子腳下,不缺權貴。
可權貴,也受人管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