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泛白,安隅從睡夢中醒來。
若非身后觸感真實,她會以為這是一場不真實的夢境。
她與徐紹寒之間,從年前至今。
爭吵、分離、齊齊上演,卻不想,最終,兜兜轉轉還是繞了回來。
許是被子里燥熱,她將胳膊從被子里抽了出來。
不過是片刻之間,身后未曾睡醒的人朦朧之間將她的胳膊又塞了回去。
且還按了按。
攏了攏她身上的薄被。
僅是如此一個動作,安隅不敢動了。
于是這日清晨,她老老實實的在床上躺了許久,直至最后,生理需求難以忍耐,才緩慢的、及輕的伸手掀開被子欲要去衛生間。
不想將動,身后人醒了。
“醒了?”他問,嗓音沙啞、帶著些許困意。
“上洗手間,”她答,直言告知。
本是平常之事,可這日,徐先生掀被而起,從床那邊繞過來時,安隅見他抬起掌心搓了搓臉面。
似是想讓自己清醒些。
徐先生伸手,將跪坐在床上的徐太太抱起,寬厚的大掌落在她腋下,毫不費力的如同抱小孩似的將她抱到了衛生間。
且還用腳掀開了馬桶蓋子,將徐太太放在上面。
也不出去,背過身,似是在等她。
雖該發生的都發生了,但面皮這個東西,安隅依舊未練出來。
“你出去、”她開口,稍有些難為情。
徐先生呢?
許是知曉她難為情,也沒堅持,只道了句:“好了喊我。”
便出了衛生間。
屋外,徐先生雙手抱胸靠在門邊閉目養神。
連日來的失眠在昨日仿佛被治好了,那種不依靠藥物一覺到天亮的感覺他許久未曾經歷過了。
如世人所言,有些人只是表面看起來光鮮亮麗罷了。
內里的一切,好與不好,唯有自己才知曉是好是壞。
身后,響起輕喚聲,這人收了神緒走了進去。
這日上午,徐紹寒本有會議要出席,可這日,他將會議推給了公司老總,自己帶著安隅返回首都。
徐紹寒抱著安隅踏進磨山時,徐黛乍一見此,有半分愣神。
在歷經過離婚風波之后,她的心是顫的。
每日每夜但有這二人真的會有走到窮途末路的一天。
直至今日,徐紹寒抱著安隅進來,她那顆懸在嗓子眼兒里數日的心才平穩下去。
“太太,”她輕喚,話語之間帶著些許擔憂 “沒事、不用擔心,”這話、是安隅說的。
而徐紹寒,未應允。
磨山臥室內,徐先生將人放在床上,且還溫聲叮囑徐黛,只是話語尚未落地,手機響起。
是在j省的老總們電話過來匯報今日情況。
徐紹寒接起,只是未曾想到這通電話太過漫長。
行至三月,天氣逐漸轉暖。
男人立于陽臺上接電話,期間,燃了根煙,淡淡裊裊的抽著。
動作稍有些不緊不慢。
春風過,帶動了樹葉,響起了颯颯聲。
這日下午,安隅午休時徐落微尋到了磨山,與徐紹寒在閱覽室進行了長達數小時的談話。
姐弟二人,鮮少有如此正兒八經嚴肅的時刻。
閱覽室內,燃了檀香,徐黛說,許久未有人待過了,燃根檀香去去潮濕。
午后。徐落微將長發盤起,穿了件高領針織衫,修長的身段將她藝術家的氣質盡顯無疑。
沙發上,她微彎身,雙腿交疊,低垂眸望著眼前的茶盤。
“我今日來,是想說,將徐子矜送走。”
許是因為知曉天子女的苦痛與無奈,徐落微對徐子矜起了憐憫之心。
那種憐憫之心是感同身受嗎?
是也不是。
天家的牢籠、能掙脫便掙脫,留在這里,早晚有一天會受盡傷害。
徐紹寒未急著應允,反倒是伸手,慢悠悠的為自己倒了杯熱茶,端起茶杯輕啄了口才道:“問過父親了?”
“父親不會同意,”徐落微萬分知曉。
“無意,”徐啟政不同意徐子矜離開,眼下,徐落微說再多都是無用的。
徐子矜的死活掌握在徐啟政的手中。
掌握在權利的手中。
“不爭取一下嗎?留在首都,她這輩子就完了。”
“離開首都她這輩子就能好?”徐紹寒反問,話語淡淡的,沒有徐落微那么劍拔弩張,相反的,是一種看淡之后的淡然。
即便她離開了首都去了別的城市,去了別的國家,徐啟政想掌控她,輕而易舉。
眼下做任何掙扎都是徒勞。
都是無用的。
“最起碼她不會走上聯姻的道路,”徐落微冷聲反駁,對于聯姻,她萬分排斥,許是因為自己也是天家女兒,她想,解脫徐子矜,也是在解脫自己。
可她好像忘了,天家要的不是解脫,是絕對的服從。
那些有異心的人到最后能有幾個好下場?
“你要知道,我比你更想送她走,可徐子矜,不能走、從大局出發,徐落微。”
“大局大局,你們的眼里只有大局,只有權力,除了這些還有什么?”徐落微怒斥他,眉眼間的怒火好不隱藏,對于徐子矜,她多半是心疼的。
往年,即便知曉徐子矜不是徐家親生閨女,可也從未有過想要趕緊殺絕的心思。
可此時,徐家、葉知秋在算計她。
那個素來疼愛她的老爺子也不管她了。
徐子矜在徐家,成了單槍匹馬孤立無援的人。
徐紹寒手中的一杯茶,只喝了一口,他望著幾近狂躁的徐落微,薄唇緊抿,未言語。
高處不勝寒的道理,誰都懂,誰都知道。
一旦他們將徐子矜送走,徐家多年來樹立的形象就會瞬間崩塌。
到時候,牽連的是利益。
徐落微看到的只是片面的。
他沉靜良久,將手中杯子擱在桌面上,“你去問老大,看看他的回答。”
徐君珩三月中即將入駐首都,此時,若是出現任何意外,都是致命的。
徐紹寒如此說,無非是在考慮他的仕途與前途。
“什么意思?”徐落微似是嗅到了什么。
“老大三月中要入駐首都,這個時候,最好不要鬧出什么風浪,否則、、、、、、、,”后面的話,不說,她也知曉。
畢竟、天家出來的女子,即便是沒參與到風暴中心來,也知曉這其中的險惡與牽連。
“如果、此事過去之后呢?”她在問,怒燥的脾氣下去了半分。
這個問題,徐紹寒沒有回答,也不準備回答。
有些事情,到了都沒有任何答案。
這日下午,徐落微離去時,靜站磨山院落許久,她雙手抱胸目無定處,望著這座繁華的與總統府相聘美的莊園,內心的那種孤寂油然而生。
豪宅院落,是多少人此生夢寐以求的東西。
而身在豪門中的她,除了想逃離,在無其他。
良久,她仰頭嘆息了聲,緩步至一旁的車內。
離開。
而二樓主臥室內,午睡醒來的安隅惦著腳尖行至窗旁,乍一入眼多的,便是站在院落里無聲嘆息徐落微。
“醒了?”身后,主臥大門被推開,伴隨而來的是徐紹寒溫軟的詢問聲。
這人,見她惦著腳尖站在窗旁,微微擰了擰眉。
雖未言語,但前行步伐略微急切。
“二姐來過了?”她問,話語淡淡。
“來了,”徐紹寒回應著,伸手將她抱起,又送回了床上。
安隅聞言,嗯了聲,沒再言語。
這日夜間,徐先生親自下廚,簡單的四菜一湯,不及專業廚師那般,但至少,用心良苦。
徐黛整個人都沉浸在男女主人和好的喜悅中,安隅每每見到她,這人喜笑顏開的面容總能讓她以為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發生了。
臥室床上,她盤腿而坐,除去腳底的些許痕跡,整個人并無大礙。
跟前,兩個抱枕摞起來,上面放了本外文書籍,她淺緩的翻著,整個人顯得婉約淡然。
與法庭上那個咄咄逼人的安律師,顯然是兩個人。
“太太,”徐黛上來,手中端了盤切好且還擺盤精美的水果。
她抬眸望去,只見這人笑意悠悠開口:“先生說,餐前水果,讓您開開胃。”
“你家先生呢?”她隨口問。
“先生在廚房準備晚餐,”徐黛在開口,這話,一字一句的說的極慢。
似是生怕安隅錯過了什么重要信息似的。
她聞言,稍有一愣,而后點了點頭。
似是明白了徐黛這番煞費苦心。
一份切好的餐前水果,以及女管家的刻意強調,安隅想不覺得徐先生是個居家好男人都不行。
晚餐,是徐先生親自端上來的,許是一人端不了,身后還跟了兩名傭人。
安隅不得不承認,磨山的傭人今日看她,都跟看親閨女似的和藹。
好似她是拯救宇宙的大恩人似的。
一連數日,徐紹寒照顧安隅飲食起居,將一切工作都搬到了磨山,成了一個盡心盡力照顧受傷妻子的丈夫。
他盡全力、用實際行動去挽回這場飄搖多的婚姻。
受苦受難的是周讓以及徐氏集團一眾老董們。
3月十日,徐紹寒出門、直言告知有推不了的應酬,臨出門前,在三叮囑安隅,且還保證自己十一點之前一定回來。
安隅點頭應允,如此、、、、不夠,且還要十分認真的表示可以理解。
徐君珩要入駐首都,各方的交際與應酬都不可缺少,自古政商一家親,誰也不會想著斷了自己的財路。
于是,從三月十日開始,徐紹寒與徐君珩二人成了酒桌上的常客。
雖徐家的枝葉已經足夠龐大,但人際關系往來方面不可高傲。
晚輩就該有晚輩的姿態,該謙卑得謙卑,該拜訪得拜訪。
徐先生出門在外,內心記掛的是家里的妻子,每日飯點一個電話是常事,叮囑完安隅便叮囑徐黛。
生怕安隅當他面應允的好好的,轉個身又忘得一干二凈。
由此可見,他也是操碎了心。
3月13日,安和眾人下班之際上磨山,安隅見徐紹寒不在家,便留了眾人用餐,餐桌上,邊吃邊聊及工作事情。
氣氛也算是融洽。
提及安和,近來也是風頭正盛,邱赫手中一個商業大案近期正打的火熱,財經媒體時常圍堵在公司門口,可偏偏見不到人。
安和的三位合伙人,上班較為隨意,沒有一定要駐守公司的意思,但每日定要有一人在。
“邱總那個案子最近被財經的人盯上了,他成天頭痛的很,底下保安一見到他就喊他大哥。”
聊完工作,宋棠開口揶揄著。
“喊大哥干嘛?”安隅不解。
“保安累啊!天天堵那些記者堵的心力交瘁。”
安隅聞言,笑了。
左手撐著腦袋,笑容嬌艷明亮。
“邱總怎么回的?”
“邱總喊保安大哥,說他每年交那么多物業費保安連個記者都堵不住,他這錢花的冤枉,他還正兒八經的跟人聊了聊法律知識,把人保安嚇的夠嗆。”
這日晚餐,吃的較為長久。
眾人閑下來聊起八卦時,也聊得熱火朝天,正欲離去時,已是十點的光景。
徐黛扶著安隅將人送至門口,道別的話語尚未說出口,一道車燈遠遠的打過來,落在院子里,引去了安隅的目光。
她想,或許是徐紹寒回來了。
不想,真是。
這日,歸家時間較早、且歸來時,是被周讓扶著進來的。
定睛看去,便知曉這人喝了不少,且還過了量。
安隅有片刻蒙圈,身旁徐黛卻是反應迅速跨步尋了過去,苛責話語隨之而起:“怎么喝成這樣?”
周讓嘆息了聲,也倒是一言難盡。
酒桌上的事情,或明或暗,多喝些也實乃常事。
他醉雖醉了,但人是清醒的。
見門口站了安和同事,微瞇眼定睛細看了會兒,視線落在安隅身上,淺緩問道:“有同事來了?”
安隅點了點頭。
宋棠識相,開口招呼了聲:“徐董。”
身后人均是跟隨。
徐紹寒一一點頭回應,而后任由周讓扶著邁步進去。
平日里,他是沉穩的,可今日,許是因為醉酒,沉穩消失殆盡。
路過安隅身旁時,許是未曾得到她的關心,這人心中的小火苗蹭蹭蹭的往上攀爬,跨出兩步之遠,男人停住步伐,伸手,落在安隅側臉上,而后俯身,啪嗒就是一口。
驚得安隅臉面紅的跟煮熟的蝦子似的,而站在一旁的宋棠等人,正大雙眼稍有些驚恐。
隨后,不知是誰壓抑著笑聲道了句:“我們先走了。”
這才緩解了安隅的尷尬。
眾人逃之夭夭之后,安隅稍有些驚魂未定,站在徐紹寒身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面。
確認剛剛那一幕不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大庭廣眾之下,他中邪了?
“太太、搭把手,”一旁,徐黛瞥笑瞥的辛苦,喊了一聲,安隅這才回神。
伸手扶著徐紹寒林一只臂彎往二樓臥室而去。
臥室內,徐先生躺在床上,儼然一副我醉酒我大爺的模樣等著旁人的伺候。
而徐黛呢?
盡職盡責的指使安隅給他脫衣服,換衣服,給他擦身子。
伺候著這個喝多了的男人。
“安安、、、、、、、。”
“恩,”她低頭,手中毛巾落在他臉面上,漫不經心的應允著。
“安安、、、、、、、。”
“恩?”這一聲,稍有了些疑問之意。
“安安、、、、、,”他在喊,儼然一副喝多了找不到思緒的模樣。
安隅伸手,在一旁的水盆上擰了擰毛巾。
卻不應允。
“安安、、、、、、”他不依不饒。
安隅沒了好脾氣:“干嘛?”
“想要,”他開口,不羞不燥,也不管徐黛此時是否正在臥室。
安隅臉面上一片緋紅,沒好氣的壓了壓手中動作:“你喝多了。”
“我很清醒。”
“所以你剛剛是故意讓我難堪的?”安隅話語微楊。
“我喝多了。”
一旁,徐黛聞言,接過安隅手中的毛巾端著水盆離開了。
且還將一套睡衣放在了床尾。
而后悄無聲息的退出了臥室。
徐先生呢?
他喝多了,但還有些許理智。
徐黛在時,只是言語上撩撩。
徐黛走后,不一定了。
醉酒、是個很好的借口。
他怎會放過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