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場大風,將這座城市的溫度往下壓了十幾度,清晨起來,若穿著淡薄站在屋外,定會有種入冬之感。
風一動、寒一重。
將路邊原本欣欣向榮的樹枝吹彎了腰,磨山的灌木叢微焉兒了姿態。
而磨山的傭人們,亦是如此。
夜晚的一通爭吵,真正難熬的不是安隅亦不是徐紹寒,而是候在一旁的徐黛,她親眼見這二人是如何從冷漠走向怒火叢生,更甚是清楚的看到自家寡漠的太太是如何被先生逼得像只野獸一般半匍匐在床上咆哮。
而男主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立于臥室中間,本事深冷的容顏因著女主人的話語出現了絲絲皸裂,落在身旁的手寸寸捏緊。
他望著她,薄唇緊抿,眉頭緊蹙,周身的隱忍之氣在夜晚的臥室頗為駭人。
他面色沉如黑夜,眼眸中的隱忍與顧慮在此時彰顯無疑。
“你若不能護我一生,又何須救我一時。”
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救世主,救她出狼窩之中,可他現如今是如何做的?
是如何做的?
徐紹寒視線落在一旁徐黛身旁,后者會意,來不及收拾殘羹便跨步出門,將起居室的門,我是的門悉數帶上,似是怕傭人們撞見主人爭吵的一幕。
“我護你一生的前提是你不能聯合旁人來中傷我。”
“若說中傷、開局你便任由徐子衿踩踏我,我說何了?”她冷怒質問,怒目圓睜瞪著徐紹寒。
轉而,她掀開被子起身,赤腳站在地板上,任由那一身傷出現在他眼前,此時的安隅,不是寡漠的,她是個劊子手,手中拿了一把利刃,這把利刃,專戳徐紹寒胸膛。
“你口口聲聲說你尊我敬我,你尊我敬我的前提是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海城之事,它只是我的工作,我與唐思和即便聯手,那也只是同事之間,但你呢?你想沒想過,你若是出手,你生來就附帶的權利會抹滅我這幾十年來的努力,你會把安隅變成你們許家的傀儡、徐家的附屬品。”
她是安隅,也只能是安隅,而徐紹寒只要一出手,她便做不成安隅。
權利一旦落下來會像壓在你身上的大山讓你遁無可遁,避無可避。
徐家那兩個字多響亮啊?
若真是砸下來,會伴隨她一輩子。
她避之不及的東西怎會愿意讓徐紹寒白白送下來落在她肩頭?
“傀儡?附屬品?”一聲冷笑從徐紹寒喉間溢出來,他低喃著這兩個字,轉而,他笑了,笑的那般苦楚,那般無奈。
他說;“安隅、你錯了,我這輩子都不會讓我的愛人成為天家的傀儡與附屬品,終其一生都不會。”
駱家的事情他公然與權利做斗爭,公然違抗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家族,為何?
為的是不想安隅成為天家的犧牲品。
可今日,當她冷聲質問自己時,恍然間,他沒了解釋的欲望,沒了言語的欲望。
“你與唐思和是簡單的同事之情,唐思和與你呢?”他問。
話語平淡,但就是這平淡的話語讓安隅的怒火去了大半。
她望著徐紹寒,瘦弱的臂彎在吊帶連衣裙下顯得更加細小。
這日的天,是寒涼的。
若是平日,她如此,徐紹寒早便說了。
可今日,他沒有。
臥室里,氣氛逐漸冰涼,夫妻二人,在怒聲爭吵過后都逐漸平息,她望著徐紹寒,平靜的目光中累積著許久的失望在此刻悉數展現出來。
她說;“你娶我之前便該想想這個問題。”
首都的流言蜚語傳了數年,謠傳她與唐思和之間的種種。
而這一切,但凡是有心的人便會知曉。
可此時呢?
“我不介意你的前程過往,介意的是你對他的態度,安隅、、、、、、我是個男人。”
“我忍受的了你跟前男友同處一個屋檐下,忍受得了你們在同一個圈子,但我忍不了你有事情卻將他放在第一位、安隅、你莫要高估我的忍耐性。”
前男友這三個字貿然從徐紹寒嘴里蹦出來時,安隅是詫異的,那種詫異與震驚不亞于聽到了什么驚世駭俗的東西。
是、唐思和是她的前男友。
是她在過往中大大方方承認的前男友。
但此事,首都知曉的人不多,他們的過往發生在國外那兩年。
回首都之后,那兩年的過往成了他們閉口不談的東西,時隔多年之后從丈夫口中聽聞這三個字,可想而知她有多震驚。
“我忍你、讓你、遷就你,塵世間,換成哪個男人能受的了自己的妻子跟前男友比肩而立?在深夜時分披著前男友的衣服站在自己跟前?安隅、就如此,你還說我不尊你不敬你?”他問,話語家間的咬牙切齒是那般憤恨。
他怒火噴張的眸子在此刻恨不得能燒死安隅都是好的。
徐紹寒極少有如此發怒的時候,婚后數月,安隅第一次見。
何止是安隅,若是葉之秋在,只怕也會嚇的屏息不敢言。
徐紹寒,是成熟穩重、高傲矜貴的、可此時,他成了一只被激怒的獅子,他猩紅著眼對著自家愛人咆哮著,垂在身旁握成拳狠狠顫栗的手彰顯了他此時的隱忍與痛心。
“徐家兒媳沒有一個是在外拋頭露面的,唯你與眾不同,這一切,是我抗住家族壓力給你爭取來的,安隅,你知不知道我要忍著多大的痛楚才能讓我妻子留在前男友身旁工作?你說不公開那便不公開,你從不陪我出席任何活動,世人每每談論你時帶在嘴邊的是唐思和,而不是我這個丈夫徐紹寒,我要像個旁觀者一樣聽著外人談論我的妻子和她的前男友,是你你會如何?”
“昨夜之事,我氣的是我太太出了事,唐思和卻是第一時間知曉,而我卻排在了他身后,我排在你前男友身后,安隅、你讓我如何想?恩?”
“你口口聲聲說我不尊你不敬你,我若不尊你不敬你,你此時只是徐家四少夫人,絕對跟安律師沾不上半分邊,”他陰孑的容顏,在此時萬分駭人。
盛怒中的徐紹寒是幾人能承受的起的?
良久,男人雙手插在腰間,微微仰頭在屋子里緩緩渡步,似是在消散自己的怒火。
不該的、他不該的。
不該被一個小姑娘給激的怒火叢生,更不該隨隨便便就吼她。
她是他的愛人啊!是需要捧在手心上的人,怎能兇呢?
怎能呢?
不能吵、不能吵、吵架傷感情。
良久之后,他望著她,話語平淡開腔;
“子衿的事情讓你心有尖刺是吧?不急、我們先解決了唐思和在來解決徐子衿,我給你公道,也希望你、能還我公道。”
不是要解決嘛?
那就一起吧!
掃除了婚姻種種障礙,他們在好好過。
徐紹寒是鐵了心了。
而安隅呢?
她必須承認,她躊躇了。
這種躊躇無關感情,關乎的是她知曉徐紹寒的強勢霸道與強悍鐵腕。
安隅及其不可置信,不信的是他知曉她與唐思和那段掩藏起來的前程過往,竟還能默默容忍這許久。
屋外,寒風凜冽,透過窗子吹進來,吹動了她的發絲,更甚是吹的她通體寒涼。
二人的周身的怒火被寒風吹散了許多,此時,無論是安隅,還是徐紹寒都清明了些許。
男人轉身往衣帽間而去,轉身在出來,手中多了件外披,遞給安隅,話語平淡,刻意壓制自己的怒火;他說;“我們一家人的和與不和只能我們自家人關起門來解決,但若是有旁人挑撥離間,便不能放縱。”
他將徐子衿歸結與自家人,家里人的事情只能自己解決。
外人敢來挑撥離間,只怕他不會放過那人。
安隅未接他手中披肩,側眸望向身旁男人。
他伸手抖開披肩落在她肩頭。
眉目上的冷意在此時泛濫成災。
他在刻意隱忍。
這方、海城。
廖家別墅大廳,周讓明顯與唐思和杠上了,而磨山的警衛都是專業來的,各個都一身好本事。
周讓好言好語希望唐思和能罷手,而后者,顯然未曾將他當回事。
“唐少、人家兩口子的事情你摻合其中多多少少有些不妥,”在周讓看來,此事,還是得安隅和徐紹寒自己解決,若是唐思和參與其中,那說不清道不明剪不斷理還亂的勁兒頭可就大了。
而唐思和呢?
他目標明確;“我沒那些閑勁去摻合安隅和徐紹寒的婚姻,但我公司的事兒,豈有讓旁人插手的道理?”
周讓聞言,正想開口,只聽唐思和在道;“天家出手插手其中,你們老板沒考慮過安隅以后在這個圈子里還混不混的下去嗎?”
本就是工作上的事情非要弄的那般復雜,卻還夾雜了私人感情在其中。
若是被有心之人知曉,安隅這第一的名聲會狠狠的砸在徐紹寒身上。
這點、他難道不懂?
周讓聞言,面色一僵。
稍有些為難的望著唐思和,隨后,招來警衛看著,他拿著手機出去,撥了通電話。
唐思和的退讓,無關于私情,關乎的是安隅在這個圈內的名聲。
這日晚間,周讓的這通電話去的不夠及時,此時,徐紹寒將將壓著滿身怒火從臥室出來,接到周讓電話時,這人正滿身陰孑靠在陽臺上吹著冷風抽煙。
“說”言簡意賅一個字卻足以讓周讓在那側顫三顫。
他斟酌在三穩住顫栗的思緒才小心翼翼開口詢問;“我們出手會不會影響太太在律政界的名聲?”
回應他的是冗長的沉默,許久之后徐紹寒輕點煙灰,冷漠開腔;“唐思和告訴你的?”
“不不是,”周讓稍有顫栗,但凡事聰明人此時都不會在徐紹寒面前提及唐思和。
徐紹寒笑了,這笑、太過無情。
一個個的都在騙他,拿他當猴兒耍?
行、行、行。
這日,葉城接到徐紹寒命令,請唐自白喝杯茶,這茶、怎么喝、在哪兒喝、喝什么茶、和誰喝、都有講究。
于是、此時、由謝呈代辦。
早年間,徐紹寒身旁有三大頂梁柱,兩男一女,但最終,留下來的只有謝呈與周讓,至于剩下那個,這么多年,他從未聽公司老總提及過。
謝呈出生名門,父親追隨總統閣下,他本人跟在徐紹寒身旁,在首都也算是實打實的實力派,今日,當他接到徐紹寒的命令時,本想規勸,卻不想,在聽聞葉城提及海城事件時,猶豫了。
唐自白年少時為國奉獻多年如一日,早年間從大西北一路爬上來,也是個鐵桿司令,在首都頗有名氣,提及唐家,人們首先想到的是唐自白那一身鐵骨。
可今日、這個一身鐵骨的中年男人被謝呈請去喝茶了。
也算不得喝茶。
事情是這樣的、謝呈直奔軍區大院,站在門口敲門時,前來開門的是唐夫人,他禮貌客氣的打招呼,而后道明來意。
唐自白下來,二人先是客氣禮貌的寒暄了一陣,畢竟、門面不能失。
在然后,他說;“今日來,有些話想跟你說,不知您方不方便借一步說話?”
謝呈放低姿態,話語淺淺開腔。
人們對于徐紹寒的理解停留在商界霸主這一詞匯上,這人、不管走到哪兒,外人看見他都得客客氣氣的喊一聲徐董,亦或是四少。
自古、金錢賽過一切。
那些能站在權利之巔的人,無疑都是用金錢推上去的,所以、無人想與他成敵。
與商界大亨為敵,無疑是斷了自己的財路。
書房內,彌漫著一股檀香味,謝呈沒心情打量這件裝潢古樸的書房,反倒是看著唐自白,話語委婉的開口;“不知唐少現下在哪兒?”
“他鮮少歸家,是有何事?”
謝呈聞言,一副頗為為難的模樣抿了抿唇,微微彎了彎身子,手肘落在膝蓋上,而后掌心微搓,為難開腔;“唐叔、我就直接說了。”
這聲唐叔,無形中拉近了二人距離。
“你說、”唐自白開口,威武的氣質盡顯無疑。
“思和跟安隅在海城發生了點事情,事關海城首富,怕是要唐叔給去通電話,”他本意是想告知唐自白勸勸唐思和莫要在跟安隅糾纏不清了,但思起來,成年人的世界里在發生如此跟父母告狀的戲碼,打的也不知是誰的臉。
于是、他思忖之下,折中開口。
唐自白到底是混跡多年的老人了,若單單說個唐思和,他或許不會多想,但涉及安隅,他明了。
本是輕松的面色瞬間凝重,思忖片刻,開口道;“是四少意思?”
“我個人的意思,”謝呈開口。
天家人也不是萬難的,擁護者少一個對于他們二人便危險一分,所以此時,說是徐紹寒的意思不大妥當。
“明白了,”唐自白點了點頭,算是知曉。
這夜、謝呈離開唐家,狠狠松了口氣。
上車的人跟虛脫了似的癱在后座上,葉城見此面色及其凝重,
這夜間,謝呈走后,唐自白面色黑如鍋底,給唐思和去了通電話,話語冷歷讓他速速歸家,但回應他的是及其平靜的話語;“徐紹寒找過您了?”
他似是都知曉。
所以、便不明說。
“思和,所愛之人已為人妻,你又何苦這樣呢?”身為父親,什么都懂,外人面前,他不便說什么,但自家人面前,該言語的還是要言語,唐自白理解唐思和這種和對于安隅的這種過分的呵護。
但這些呵護不是愛她,而是讓她的婚姻讓她的家庭發生危險。
“我與安隅之間只是簡單的朋友之情,同事之情,我此時留在海城,是因為公司的事情并非安隅,父親要信我。”
唐思和的話,平靜而有力量,他似是就是在簡單的訴說一件事,告知自家父親他的態度。
與此時的唐思和而言,他真的只是在處理公司的事情,安隅身為全國律政界第一,這個第一不僅關乎她個人名義,更與公司名聲掛鉤,如果讓徐紹寒來解決此事,安隅名聲不保,公司利益受損是必然,他怎能讓他來處理,讓他來解決?
書房內,唐自白握著拳頭的手抵在桌面上,聽著唐思和的話語,一顆鋼鐵之心在此時微微飄動,良久,他一聲嘆息,收了電話,將手機放在書桌上,抬手抹了把臉,說不清是何感情。
此時,門外,有一身影緩緩閃過。
磨山被一股子冷歷的氣氛籠罩著,傭人們低頭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忙著自己手中事情,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
唯恐這把怒火燒到自己身上,主人們情緒不佳,連帶著傭人們都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可徐黛,并不能如此。
從臥室下來,她吩咐廚房熬了清粥,端上了臥室。
先生說的話,是氣話。
怎能不給人吃?
她蹲在床沿好心規勸著,說著過來人才會說的話語;“夫妻吵架實乃常有之事,太太不要放在心上。”
“你跟先生都還年輕,夫妻生活都是有磨合期的,吵架歸吵架,不能傷了自己的身子不是?”
她勸著,說著好話,可床上的安隅并不為所動,她還在較勁兒,在跟徐紹寒較勁兒,在跟這場爭吵較勁兒。
這日,任由徐黛如何規勸,安隅不為所動,她的犟脾氣早已定性多年,怎會因旁人的一兩句好言相勸便行的?
無奈,她端著托盤下去,才一出門,便撞見站在書房門口滿面陰寒的徐先生。
嚇得她不發微停,不敢大聲喘息。
從徐黛進去,他便站在這里,看看她到底是跟自己犟還是跟所有人都犟,直至看見徐黛端著托盤從屋子里出來,這人那陰寒的臉面,更甚了。
那蘊著狂風暴雨的模樣好似瞬間就要把屋頂掀翻。
男人正與跨步進去,被徐黛騰出一只手攔住、急切開口;“先生、吵架傷感情。”
僅是這一句話,讓徐紹寒步伐頓住了。
吵架傷感情,他跟安隅之間的感情本就薄弱哪里還禁得起傷啊?
這人、到底是有所顧慮。
人啊!只要動了情便會成為一個被情緒牽著鼻子的傻瓜,徐紹寒也不例外。
一日三餐未進食,說不擔憂是假的。
可安隅的犟脾氣不是你擔憂便行的。
這夜、一人占據臥室,一人占據書房,成了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
磨山的動蕩到底是沒能逃過總統府的眼睛,這日傍晚,徐啟政從總統府歸家,遠遠的見葉之秋站在院落里修剪藤蔓,邁步過去站定身后,看著她將一方盆栽修剪完才開口道;“你去磨山看看,看看他倆到底在鬧什么幺蛾子。”
“誰?”葉之秋尚未反應過來,有些蒙圈。
“你兒子,還能有誰?”
“不是你兒子了?”葉之秋不喜徐啟政,為何不喜?
有些人當領導當慣了回到家便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好似是個人都該把他端著。
以至于,這夫妻二人的相處模式在總統府也是個不能隨便說的。
“半夜三更調專機去海城,凌晨四點抱著奄奄一息的安隅回磨山,你不去看,回頭你那上心的兒媳被你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弄死了,可別說我沒提醒你,”說完,徐啟政冷著臉面離開。
他在提起徐紹寒的時候要多嫌棄便有多嫌棄。
一方商界大佬在他眼里就是個不成器的東西。
這也只能總統夫婦說,旁人連聽到這種話都是顫栗的。
葉知秋聽聞,猛地放下手中東西、轉身去了磨山。
她去時,磨山上上下下正攏在一層陰霾的氣氛當中,傭人們小心翼翼低眉頷首的模樣讓她眉心一跳,隨即問道;“你家先生呢?”
“在書房,”傭人回應。
來不及招呼便見這位素來端莊優雅的一國總統夫人跨大步前去,那風風火火的模樣哪里有半分端莊得體的模樣?
葉知秋上去恰見徐黛端著托盤正欲下來。
目光從托盤上掃過落到徐黛身上,問及緣由,徐黛只道了句;吵架了。
旁的、不敢多說。
這夜間,葉知秋的到來讓磨山濃重的氣氛散了些,眾人將夫妻二人緩和之重任無形中落到了這位總統夫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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