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場婆媳情深的戲碼驚得徐先生險些有一腳從樓梯上踩空。
妄以為是自家母親念叨了人家,上來就沒什么好臉色。
讓葉知秋是又好氣又好笑。
反倒是一旁葉蘭解釋了一句,這人那吃人的面色才將將好些。
徐紹寒自幼與葉知秋生活在一起,母親固然是個好母親,但避不可免的是對子女有過高要求,徐先生擔憂的是安隅受到世家摧殘。
這才有了清晨一幕。
用罷早餐,徐先生牽著人上了二樓書房,周讓與謝呈二人不知何時來的,此時正坐在書房沙發上等著徐紹寒。
見他牽著人進來,識相退了出去。
書房里,冷氣大開,徐先生牽著人進屋,不待安隅發作,適時松了手,轉而望向安隅,清冷沉穩的目光帶著絲絲欲言又止,男人望著她,數秒過后,邁步朝茶幾而去,俯身倒茶之際開口問道;“喝不喝?”
后者搖了搖頭。
徐紹寒此時,在思忖,該如何同安隅講講這豪門世家的利害關系,該如何同她及講講這總統府的復雜關系。
自家母親對她好,他當然喜聞樂見,可他怕啊!
怕這丫頭捧著一顆真心去,倒了、滿心傷痕歸來。
此時的徐先生是矛盾的,這個自幼未曾嘗到親情滋味的女孩子,若是讓她一眼望穿了豪門本質,該是如何殘忍?
她將將與自家母親上演了異常婆媳情深的戲碼。
若是貿貿然將這華麗麗的的夢境敲碎,是否太過殘忍?
男人坐在沙發扶手上,不緊不慢喝了口水,面上平靜的好似沒有任何波紋的海平面。
書房靜謐良久,男人視線落在自己手中玻璃杯上,話語淡淡,似是在自言自語開腔;“自古帝王修建宮殿都會擇一良木定為官樹,安安可知、總統府的官樹是何?”
他問,話語輕輕裊裊。
安隅站在一旁望著他,想從男人平靜的面容中窺探出一二。
結果,卻以失敗告終。
后者望著他,平靜的面龐上有了絲絲漣漪,淡淡開腔,為她答疑解惑;“香樟樹。”
香樟樹,四季常青。
官家娶的是常青之意。
“m國總統府與z國總統府都取香樟樹作為官樹,有避邪、、長壽、吉祥如意之稱,更重要的,是它四季常青,在大自然下度過千百年屹立不倒,生生不息,息息不止,總統府的香樟樹十米間隔一株,看似株株獨立,可實則,誰能知曉它們底下的枝干是如何盤根錯節,縱橫交錯?”
總統府的香樟樹,就如同這座四方城里交錯復雜的人際關系,看似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可誰能知曉,這獨立的個體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牽連。
徐紹寒借用香樟樹來點撥安隅。
寓意異常明顯。
前方,安隅注視著徐紹寒的面色平靜而深諳,垂在身側的手緩緩緊了緊。
“徐紹寒,”她眸光冷淡如水,格外認真看著他。
聰明于安隅,怎會聽不出徐紹寒這話里話外之間的意思。
書房里,清淡的茶香在紫砂壺里蔓延至書房每個角落,夫妻二人四目相對,皆是平靜如水。
安隅恍惚想起著人之前說的話,他說,他將她從趙家那個狼窩里拉出來了。
兩月不到,眼前人卻在意有所指的告知她這總統府的昏暗與復雜。
時間果真是檢驗真理的好東西。
“如果趙家是狼窩,徐家又是什么?”她問,冷淡如水的目光泛著絲絲寒氣。
如果趙家是狼窩,那么這盤根錯節、縱橫交錯的總統府又是什么地方?
會好過狼窩還是如何?
還是說,徐家這個狼窩里的狼都是幼崽?沒有任何殺傷力。
啪嗒、徐先生心里有跟琴弦咯嘣而斷,端在手中的杯子在此時好似成了麻煩,男人伸手將杯子擱在桌面上,而后起身緩緩邁步朝安隅而去。
他只是想告知她小心謹慎這宅子里的關系,莫要付出一片真心打水漂。
但這其中,卻不包括他自己。
見他過來,后者卻邁開步子往后退,就好似往前來的,不是那個夜夜與她耳鬢廝磨你儂我儂的丈夫,而是一只要人命的厲鬼。
見她躲避,男人跨大步過去伸手將她帶進懷里,狠狠圈著,手中力道大的近乎要摟斷她纖細的腰肢。
“安安、同仇敵愾總好過孤軍奮戰。”
“或許我就是愿意孤軍奮戰呢?”她仰頭望著男人俊逸的容顏,冷聲反問。
“傻、那我這個丈夫還有何用?嫁給我那日起,你便是徐太太,我支持你理解你所做的一切,你大可沖鋒陷陣去將敵人碎尸萬段,也請你相信,倘若有朝一日你累了,我能給你撐起一片天地,任何人都攻不進來。”
曾幾何時,安隅在一本書上瞧見過如此一句話。
我有夢想有理想有事業,本隨意嫁不嫁人,但既然要嫁,我希望我的另一半能理解我支持我,在我累及想要回歸家庭時,能給我撐起一片天空。
而徐先生,今日這話,太過耳熟。
這個圈子里,有太多的女人結完婚就回歸家庭相夫教子做家庭主婦,因為豪門世家,不在乎那點工資。
而婚后兩月,徐紹寒從未提起如此話題,更甚是他還頗為支持的偶爾同她聊著案件問題,即便每每安隅都會將話語懟回去。
有些人,即便是潮汐相處你也分不清他是好還是壞。
徐紹寒這人,溫文爾雅時同你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同你耳鬢廝磨時說盡吳儂軟語都帶著南方輕軟的聲調,若是意志力不強,這人三言兩語便能酥了你的骨頭。
若是極怒之時,恨不得能將你往死里弄,周身怒火噴張而來沒有任何緩轉余地,猶如來自地獄的閻羅王,向你索命來了。
“我能做到的,唐思和做不到。”
轟隆一聲,安隅腦子像是炸開了花,原本沉浸在男人甜言蜜語中的安律師,似是一個燃爆了的火球,心底的顫栗與動蕩瞬間將她出賣。
讓她好似一個不著寸褸的死囚赤條條的站在徐先生面前。
那種感覺,太過凄慘。
倘若徐紹寒的話語是火星,那么安隅必然是那顆被撞的支離破碎的地球。
她伸手,欲要推開將他圈在懷里的男人,卻被人按的更緊。
“女人結婚如同賭博,嫁給誰,注定往后余生,我有能力有資本護住你,安安。”
他極少喊她安安,但每每喊時,總是在哄著她。
他知曉唐思和對安隅的意思,但只要這二人不過火,他完全可以做一個支持妻子事業的丈夫,但若是過火,他不敢保證。
同樣身為男人,徐紹寒怎不知唐思和眉眼間欲言又止到底是何意思。
而安隅呢?
她一顆心依舊在顫栗,徐紹寒到底是道聽途說了些許什么,還是已經知曉些什么。
如果是前者,她大可無所畏懼。
倘若是后者呢?
她不敢細想。
有些事情,只適合放在漆黑深夜,倘若放到陽光下,誰敢保證不會對他人造成傷害?
“倘若我的敵人是你的家人呢?”她淡淡言語,話語冷淡的如同二月寒風,涼颼颼的。
“她們不會,”徐先生言語間萬般肯定。
“若是會呢?”她問,這一聲,話語里帶著些許輕嘲。
靜默數秒,徐先生松開她,但寬厚的大掌依舊落在她肩胛之處,男人低垂首,微微彎身,望著她英氣的眉眼,一字一句開口,話語萬般肯定;“倘若真有那一日,我定會護著你。”
男人沉寂的眼眸緊緊鎖著安隅,低沉的語氣頗有震懾力。
安隅靜靜望著他,她在想,到底哪個才是真的徐紹寒。
是哪個強勢霸陰狠到午夜拿著棍子將人抽的奄奄一息的人,還是眼前這溫雅如玉矜貴絕倫的人。
還是說,這二者皆是?
她靜默不言,望著徐紹寒目光的額目光帶著深深的打量。
徐先生低頭,在其面龐輕啄一下,話語溫溫;“有人喜歡小溪,是因為沒看過大海,我看過漫天星辰,但依然愛你,我娶你,是經過深思熟萬般思考的,不是腦子一熱做出的決定,所以、安安、不管你如何推開我,我都不會放棄你。”
他堅定,剛強的話語如同晨鼓暮鐘敲響在安隅內心深處。
回音繚繞,揮散不去。
這日,徐先生突如其來的表白讓徐太太像是一個迷失在森林深處的小路,亂悠悠的轉著,卻始終找不到出路。
徐先生低頭之際,徐太太驚慌失措轉身奪門而出。
徐先生見此,站在書房里淺聲失笑。
這笑,就好似一個父親抓住了正在頑皮的女兒,寵溺中又帶著些許無可奈何。
嚇著了?
嚇著了好啊!
安隅這人,當律師當久了,最擅長裝瘋賣傻,不說清楚,她知也會假裝不知。
謝呈與周讓見自家太太驚慌失措跟受了驚嚇似的奪門而出,不免伸長脖子往屋子里瞧了眼。
這一瞧,便見自家老板站在書房中央搖頭無奈淺聲失笑。
二人想,罷了、戀愛中的男人、當真是陰晴不定。
安隅不相信愛情,一直以來都不相信。
她見過小溪,不喜歡小溪,見過大海不喜大海,見過漫天星辰也不喜漫天星辰。
那種自幼深埋在骨子里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便可改變的,二十多年來的堅定想法,怎會因徐紹寒幾句話而有所動顫?
行嗎?
不行,她不許如此事情發生。
臥室書桌上,徐太太坐在上方與自己跳躍的思想做斗爭。
良久之后,抬步,一行龍飛鳳舞的字呈現在眼前。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是飛鴻踏雪泥。
安隅望著眼前的字,心底有一陣凄涼生出來,抬手,插進自己發間,似是頗為頭疼的緩緩捏著。
她沒有走過很遠的路,也沒有愛過幾個人,怎會早早的聲出這般悲涼的心境?
安隅靜看數秒,伸手將紙張抓起來在掌心狠狠揉碎,扔進垃圾桶里,那動作是如此煩躁。
十點整,屋外陽光正盛,地表溫度正在隨著時間的增加而增高,安隅窩在臥室里,低頭翻著一本小說,不知是里面的故事太過吸引人了還是她思緒太過放空。
以至于徐先生端著一串水靈靈的葡萄走進來,徐太太都未曾發現。
徐先生伸手,將手中托盤放在旁邊小幾上,話語低低,似是怕驚著她,開口問道;“在看什么?”
徐太太到底還是嚇著了。
一個驚顫之余回眸望去,只見人站在身后。
徐先生眉頭擰了擰,但也只是一瞬的功夫。
不待她回答,男人伸手翻開她手間書籍,看了眼封面,二話不說,將書抽走。
為何?
這不是個適合他愛人讀的故事,只因,結局,太過悲慘。
徐太太目光落在他抽中的書上,輕啟薄唇,冷冷開腔;“我非常想把這一盤葡萄砸你臉上。”
當然,如果不是在老宅,她或許就這么做了。
徐先生聞言,笑了笑。
應道;“砸吧!反正母親向著你。”
這話,是笑著說的,但也足夠讓安隅面色寒了寒。
本事準備出門給她倒杯水,恰巧撞見葉蘭端著葡萄上來,便接過來了。
哪兒成想,還差點成了兇器了?
安隅懶得理人家,伸手欲要將書抽過來,卻被人躲閃了過去。
這日上午,徐先生待在書房處理了些許公事,許是事情忙完了,徒留謝呈與周讓二人解決。
樓下,傭人們都在忙碌這準備午餐,屋內,只留葉蘭與另一名管家在。
正在盥洗室低頭洗手的徐太太突然聽聞徐先生在外高聲呼喚。
一聲一聲的安安在這個莊嚴肅穆的總統府里頻繁響起。
為這個沉重的老宅添了一筆俏皮之意。
盥洗室內,徐太太伸手扯過一旁紙巾慌忙擦干手,往生源那方而去。
走近,卻見這人一臉溫溫淺笑望著自己。
在看、是腳邊蹲著一只短腿橘貓。
多年后,葉蘭與一旁傭人在憶起今日這一幕,依舊是會搖頭失笑。
她可謂是看著徐紹寒長大,成年之后許是肩上壓著家族重擔,在也未曾見到這人笑的如此孩子氣。
今日、那揚眉淺笑之間,飛揚跋扈的笑顏恍惚讓他看見了年幼時的徐紹寒。
看見了那個無憂無慮的混世小魔王。
實則,葉知秋說徐紹寒是混世小魔王,那是許多年之前的事兒了。
自二十出頭接管公司,他何時笑的如此開心過?
未曾。
今日、本是站在一旁操著一口流利外語同外商交流的商家大佬徐紹寒,突然覺得腳邊一軟,找了個借口收了電話,揚聲高喚自家愛人。
為何?
自然是想讓她來看看這只橘貓。
那一聲高過一聲的輕喚,隱隱透著朝陽。
安隅走進,便見這人臉面上掛著那般璀璨耀眼的笑容,吸引去了屋子一眾傭人的眼光。
更甚是,險些讓自家愛人掉進這漩渦之中。
徐先生說;“心里總是念叨著讓你們見一見,畢竟都是一個屬性,今日是在是難得。”
男人這話一說,屋子里的傭人紛紛低頭淺笑。
似是覺得這人沒譜的很,前一秒讓眾人在他俊逸容顏上迷失,后一秒就讓人險些噴笑而出。
徐紹寒不止一次念叨自己娶了個小野貓。
今日、也實在是巧。
小野貓覓食來了,正巧大野貓也在,不見見、豈非遺憾?
“我看他倒是跟你挺像的,”徐太太不甘示弱回懟回去。
“哦?”徐先生來了興致,問道;“哪里像?”
跟你一樣吃多家食,但這話,她敢說嗎?
自是不敢,畢竟葉知秋在,若是這話傳到她耳朵里,豈非覺得自己小氣吧啦,緊咬著往事不放?
徐太太睨了人一眼,冷颼颼道了句;“又丑又傻又臟。”
許是這理由太過牽強,身后人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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