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律政出佳人。
此話半真半假。
但今日,徐紹寒是徹徹底底領略到了安和這群律師的功底。
各個嘴皮子都是一等一的溜兒。
跑起火車來簡直是不帶打盹兒的。
比如聊到興起之時,眾人頗為好奇安隅與徐紹寒在家的相處模式,總覺這二人一個是高高在上的集團CEO,一個是懟天懟地得律師,撞到一起應當很好玩。
遂問道:“徐董,老板在家生氣的時候會讓你背法律法規嗎?”
“、、、、、、”徐先生愣怔,視線落在安隅身上,溫溫道;“暫且還沒有。”
“那就是以后有可能,”小伙子開口,發揮了律師會抓字眼的本性。
且還從理性層面上,客觀層面上都給細細分析了一通,且還真是那么回事。
于是乎,本是一群吃飯的人突然眼巴巴的用那種同情無家可歸小狗似的眼神瞅著他。
讓徐先生只覺滲得慌。
安和兩位合伙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這話從哪里出來的?
自是從律所傳出來的。
正所謂,智商高一分碾壓數萬人。
安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官司輸了要直面老板被抽查法律條規,背得來就行,背不來罰款。
無一幸免。
而在場眾人都是被碾壓過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絕望。
被碾壓久了的人突然之間看見比自己更凄慘的小伙伴是會生出同情之心的,比如、、、、徐紹寒。
“前路漫漫,且行且珍惜,徐董。”
“勸人學法,千刀萬剮,娶了律師當老婆,成天讓你享受千刀萬剮。”
恩、他已經感受到了。
徐先生悠悠視線落在自家愛人身上,卻被人一眼瞪回來。
男人一臉笑意呼之欲出。
這夜,聚餐散場,眾人各自回家。
湖邊小筑入了夜總是人來人往,有夜間慢跑的,有飯后散步的,亦有遛狗遛娃的。
青石板路兩旁開滿了鮮花,湖邊魚腥味隨著溫風撲鼻而來,稍不好聞。
出了院落,告別眾人,步行至停車場,徐先生行走在身旁,話語溫溫;“飯后消消食。”
大意是、走走。
說起消食,安隅才憶起,這人席間并未多吃。
反倒是全程伺候她了。
側眸道;“徐先生需要消食?”
男人淺聲低笑,伴著湖風有些縹緲不真實。
未言語,站在身旁一手提著她的包,朝她伸出手,掌心朝上,意思明顯。
是邀請。
這個男人,他大可強勢霸道的執起她的手,反正她也掙脫不贏。
可他心機太深,掌心朝上,將尊嚴與選擇權留給她。
來往之間,有人目光頻頻落在長身而立的這對俊男美女身上,更甚是走出許遠,且還回頭觀望。
安隅視線從掌心移到男人臉面上,想起昨夜客廳一幕,微嘆息聲,伸手將掌心放進去。
強勢霸道的徐先生伸出手,是退讓、是尊重。
一身韌骨的徐太太伸出手,是妥協。
這日,安隅著一身雪紡灰色襯衫,中長包裙,與一身鐵灰色襯衫的徐先生倒是頗為般配。
俊男美女,職場風范,走在路上,自是少不了被人觀望。
二伏天的夜晚,自是熱氣騰騰,但好在,湖風吹過,能解了乏熱。
“往后別喊徐先生了,太過生疏,”婚后近兩月,徐先生初次提起就稱呼之事提起話題。
安隅默不作聲。未曾回應。
只聽身旁人在道;“徐董也不行。”
徐董、徐先生都不能喊?喊什么?
徐紹寒?
安隅正欲言語,男人忽而松開她的掌心摟著她的肩膀往馬路牙子旁帶了帶。
只因,對面有一騎自行車的孩童過來,許是技術不大好,歪七扭八的,看起來格外嚇人。
家長在后方追著,且還叮囑他萬般小心。
如此一幕,本是生活常見,而安隅,微覺有些心顫。
看、、旁人覺得正常的事情在她這里便是奢侈。
母子二人過去,她視線依舊跟隨這人家。
眼眶中的羨慕與溫熱近乎要溢出來。
她何其羨慕那平平淡淡的母子之情啊!此生、大抵是再也不能擁有了。
胡穗這輩子寧愿去跪舔旁人也不屑給她半分溫情。
恍惚,眼前一黑,額頭一熱。
伴隨而來的是徐先生低低沉沉的話語;“別看,往后你有我。”
他知她年幼受盡磨難,知她的母親為了附和權勢不拿她當人對待。
也知,她羨慕那平常的關系。
徐紹寒攬著自家愛人肩頭站在湖邊柳樹下,伸手摸著她微微扎著低馬尾的秀發,話語間帶著隱忍的心疼與愛意。
鼻息間,煙草味,微汗味夾雜而來。
而安隅,低垂首靠在男人懷里,濕了眼眶。
亂風漸入迷人眼,她想,許是湖風太大,吹傷了她的眼睛。
否則,怎會如此溫熱。
塵世間,有這樣一種女子,少年受盡磨難,青年無人可依,原以為此生注定孤獨終老。
卻不想,轉身回眸之際,撞入了某人心墻。
成了獨一無二的美景。
湖邊微風起,吹動了何止是漣漪?
這夜,回到公寓,安隅直接進了書房。
晨間起床,起床氣極盛,脫了睡衣甩在床上,未曾管它。
期間,安隅進衛生間洗手,本是腳步輕快的人,站在門口直直止住了動作。
男人依舊是一身黑西褲鐵灰色襯衫,彎身站在洗漱臺前,眼前的塑料盆里放著的卻是她昨晚換下來的睡衣。
她一身傲骨,凡事靠自己,即便是在h國那幾年在如何艱苦難熬,也從未向胡穗伸手要過一分錢,她固守尊嚴,卻不想,這尊嚴,被她的丈夫擊的七零八碎。
二十三年的母親輸給了她新婚不久的丈夫。
這夜,徐先生柔了她的心。
以至于夜間徐先生有所求,她也未曾向往日那般抵抗。
反倒是頗為配合。
那種感覺,好似船到橋頭自然直。
水到渠成。
難怪圣人總說女人是感性的。
精明強干的安隅此時不得不承認這句話是對的。
7月21日,安隅出差c市,恰好c市是出了名的大火爐。
臨行前,未曾告知徐紹寒,直至上了飛機,才一通短信過去。
許久、安隅都未曾等到徐紹寒回信。
是不回嗎?
不是。
是這人,除非自己拿出手機發消息,其余時候,鮮少會拿出手機看短信。
直至中午,自家母親一通電話過來,他才順帶看見那通短信。
男人靠在椅子上,看著這通毫無感情告知短信,眉眼間的溫度低了低。
周讓進來,便見自家老板拿著鋼筆在緩緩敲著桌面,咚咚咚的聲響,在空曠的辦公室里顯得有些明顯。
他來,是要告知工地索命事件的進度。
卻不想撞見了男人及其煩躁的一面。
男人盯著手機,頭也不抬道:“無妨,你說你的。”
“工地那邊事情解決穩妥了,”周讓回。
“恩、”男人漫不經心應了聲,依舊盯著手機屏幕。
周讓靜站了幾秒,實在是摸不透這人突如其來的煩躁是從何而來,準備彎身退出去。
卻聽徐先生道;“晚間餐廳取消。”
“取消?”周讓詫異。
說起這件事情,周讓只覺頗為好笑,旁人家的老板晨間來第一件事情是開會處理工作,而他家老板到公司第一件事便是詢問秘書辦成員首都那里有環境好浪漫的餐廳。
眾人費勁功夫才合力選出了這么一家餐廳,這才上午過去,怎就要取消了?
徐紹寒被安隅這幾日的溫情與乖巧迷了心智。
許是被哄好了,心情也是格外好。
想著小姑娘都喜歡浪漫,便也想給安隅來一場。
不想、、、、人悄無聲息的出差了。
不聲不響的。
何其煩躁?
實在是煩躁。
談戀愛的男人都像神經病,一時陰一時晴。
弄的集團高層一眾老總每日琢磨老板心思比琢磨老婆心思還難。
這日傍晚,徐紹寒獨自回老宅,葉知秋見只一人回來,視線越過他左右瞧了瞧。
還不待自家母親詢問,徐紹寒道;“安隅出差了。”
“這也是老婆出差沒人要你了,你才回來,”沙發出,徐洛微拿著琴譜在勾畫著。
漫不經心的慫了句徐紹寒。
后者倒是不以為意,反正、、、、說的是實話。
c市很熱,有多熱?
熱到安隅想回首都,即便是首都也很熱。
傍晚時分下了場陣雨,走在路上跟將人放在蒸籠里煎似的,熱浪從腳下滾滾襲來。
那般滾燙。
“c市熱情的我想回家,”宋棠一邊尋著屋檐下走一邊嘀咕。
安隅亦是同樣如此。
城市建設導致路面不平,二人正躲閃著路邊的坑坑洼洼。
手機響起,六點四十五分,太陽將將退出主場,安隅在c市,接到了來自自家先生的電話。
猶豫數秒。
總歸是接起。
那側,男人好聽的嗓音傳來,“忙完了嗎?”
未詢問她出差為何不告知,反倒是平平淡淡的詢問了句忙完了嗎?
他何其大氣。
“才結束,準備回酒店,”她說。
主宅客廳內,男人拿著手機站在后院落地窗前,腳邊,是一只橘黃色的野貓拿尾巴掃著他的褲腿。
屋外是綠油油的草坪,在夕陽下格外晃眼。
徐紹寒低眸看了眼那只優雅的野貓,似是想起什么,眉眼彎了彎,在問道;“c市熱不熱?”
安隅欲要過馬路,卻被一輛路過的電瓶車濺了一腿的水,身旁乍時傳來了宋棠的怒罵聲;“你瞎呀?不知道人行橫道慢行啊?”
安隅一手拿著手機,低頭看了看潔白小腿上那烏漆嘛黑的水漬,伸手拉了拉宋棠,示意她算了。
但這叫罵聲,可沒逃過徐先生的耳朵。
男人不自覺的嗓音微微往上拔了拔;“怎么回事?”
驚得客廳里的徐洛微與葉知秋二人紛紛向他望來。
那方,安隅俯身伸手抹了抹腿上水漬,淡淡道;“不礙事,電瓶車路過濺起了水漬。”
聞此言,徐先生的心才定了下來,嗓音穩了穩:“c市下雨了?”
“一場不小的陣雨,這會兒停了,”她答。
“六月天,女人臉,說變就變,”徐先生笑著揶揄。
“……”徐太太一陣無言,總覺這話從這人嘴里說出來不是什么好話。
“那人定然是沒見安安容貌,不然,怎舍得濺安安一身水,”見她久久未言,男人再度取笑揶揄。
安隅在那側聞言,抿了抿唇,滿臉無奈。
似是不想同這沒臉沒皮的男人在說何,伸手欲要掛電話。
正想著,那側響起了葉知秋的聲響。
徐紹寒淺笑悠然將電話遞給她,后者話語溫溫和和帶著長輩的關愛,言語之間多是叮囑安隅在外注意身體,按時吃飯。
莫要太累,。
日頭正盛時莫要外出活動之類的話語。
溫溫和和,但異常暖心。
葉知秋比起胡穗,更像是個關心子女的母親。
夜間用餐,二人沒有多大的勁頭在去顛簸,索性是回酒店點了外賣。
期間,宋棠詢問安隅,徐家如此高門大戶婆媳關系是否很不好相處。
就像八點檔電視劇里的惡毒婆婆那樣。
安隅笑了笑,搖了搖頭,話語淡淡;“婆婆好過親媽。”
這世間,真正讓她難受的應當是胡穗才是。
葉知秋比起胡穗,好太多。
宋棠知曉提起了她心底傷心事,便不再說。
九點,安隅正在晚餐,手機亮起,是徐先生發過來的一張照片,照片里,是一只土肥的橘貓站在茶幾上仰頭望著他。
安隅盯著照片看了幾分鐘,茶幾是老宅的茶幾,但貓?是哪兒的貓?
正疑惑,徐先生短信又來了。
這只貓,與徐太太頗為相像 哪里像?她反問。
徐先生短信回過來,煞有其事道沒良心,吃飽了就跑 明明是一句平常的話,而安隅卻聞到了些許粉色氣息。
昨夜水到渠成,今夜離家。
她無奈,似是及其無語……
徐紹寒拿著手機看了數秒,莞爾一笑,芳華絕代貓吃魚,不吃小螞蟻 安隅一直是個干脆利落的人,從不會拖泥帶水。
比如此時,她覺得徐紹寒腦子有問題,便丟了手機不跟他閑扯了。
萬分干脆利落,絲毫沒有沒有留戀。
23日,大暑、那日,首都像是被火燒似的。
二人從飛機場下來,便感受到了首都的熱情似火。
這日,安隅提前回了公寓,正值下午三點光景,到家洗了澡,披散著頭發穿著睡衣靠在沙發上翻著文件。
閑散的模樣讓整個人變得優雅又嫵媚。
六點,徐先生歸家,打開門便見人躺在沙發上睡的憨甜。
潔白修長的大腿露在外面,一頭長發近乎抵到地面,懷中抱著一方抱枕,文件擱在地面上,那模樣,似是一個未完成課業而扛不住睡意在偷偷打盹的少女。
男人站在一旁看了幾分鐘,似是無奈,微微搖頭,心里想著,小姑娘還是小姑娘。
不懂得照顧自己。
放下手中東西,將地面灑落的文件撿起來擺在茶幾上,這才俯身動作輕微將人抱起。
不想還未走幾步,懷中人掀開眼簾。
已然轉醒。
徐先生又抱著人回到沙發處,伸手將桌面上半杯水端起來,試了試溫度,見不冰,這才往自家愛人唇邊送。
安隅有低血糖,若是不舒服了,人會異常乖巧。
徐先生已然是摸透這中間規律了。
將人放在沙發上,拿了個抱枕塞她懷里,轉身,泡了杯糖水。
見她好轉,徐紹寒提起的心才微微落下。
摸了摸人半干的頭發,話語溫軟;“冰箱里沒食材了,換上衣服我們去趟超市?”
她出差兩天,徐先生連做飯得勁頭都沒有了。
成天回家蹭吃蹭喝。
她側眸,望向男人。
后者靜靜望著她,淺笑溫雅。
等著她得回應。
徐紹寒時常在想,幸虧住到了綠苑,才能讓他體會到夫妻之間生活的本來面貌。
二人晨間出門上班,夜間歸家吃飯,而后躺在床上淺聊家常,一整日的光景,不慌不忙,異常閑適。
一場婚姻,讓忙碌的徐先生變成了人間閑散客。
讓無定處的徐太太有了歸處。
生活的本質應當是美好的,只是這種美好在很多時候會被烏云遮掩住,讓你看不清真相。
而安隅,被烏云遮蓋了十五年之久。
夫妻二人牽手下樓,男人脫去了身上外套,只剩一身白襯衫在身,安隅一席白色雪紡刺繡長裙在身,氣質典雅高貴。
一路上,徐先生不時同自家愛人言語。
后者低頭不時淺應,話語不多,顯得寡淡無痕。
期間,倘若是徐先生說到過分之處,必然會被嗆兩句。
可即便如此,男人那雙深邃的眉眼間,依舊是飽含濃濃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