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忌見我從屋中飛奔而出,忙將我摟在懷中,眸中擔憂之色溢于言表。
“歌兒,如何了?”
“無礙。許是腹中倆小祖宗又開始鬧騰,有些惡心。”
容忌雙手緊貼我平坦的腹部之上,審慎言之,“西越的事,別管了好嗎?你懷著身孕,到處跑終是不妥。乖乖呆在寢宮之中,三年一過,你想去哪兒我都陪著。”
“嗯,全聽你的。”
我微微頷首,靠在容忌懷中百無聊賴地把玩著袖中的一小塊心鏡碎片。
原本我還想著以其人之道還治以其人之身,親自揪出縮頭縮尾的冷夜,將之處以極刑。但我現在的情況委實不得多動,若是腹中孕靈再有閃失,定會危及性命。
深思熟慮之后,我終是妥協,隨著容忌回了北璃王宮,在寢宮中一躺就是兩三日。
成日悶在寢宮中無聊倒是其次,最最氣人的是,御膳房掌勺估摸著對我有成見,明知我不喜魚湯,還成天往我寢宮中送魚頭濃湯,鯽魚湯。
使得我每每聞到魚腥味,腦海中便會閃現過楚荷吐了一地的穢物,就連鼻尖,似乎也縈繞著似有若無的腥臭味,委實惡心。
“該死!楚荷究竟吃了些什么,腥味那么重。”我單手捂著心口,半傾著身子趴在榻邊干嘔不止。
腦海中,黑盒子捧腹大笑,“宿主,自你有了身孕之后,真是越來越傻了。她吃了什么有那么重要么?既然極其厭惡那腥味,就該將之忘得一干二凈。你現在的行為,好比踩著一坨牛糞,知其味沖,卻偏偏要嘗上兩口好分辨其成分。”
我滿頭黑線,正欲同黑盒子舌戰三百回合,忽而憶起楚荷所言。
她說過,葉修在汗流浹背之時,身上亦帶著一股極淡的魚腥味。
我心下思忖著,難不成,葉修偷食了楚荷所吐穢物,因而身上才染上了魚腥味?
黑盒子笑得不能自已,往往復復地翻合著盒蓋,咯咯咯咯笑個不停,“宿主,你腦子里裝滿了楚荷所吐穢物么?你以為葉修同你一樣蠢,會吃那玩意兒?哈哈,宿主你真是蠢絕人寰。”
“我腦子里裝的是你。”我冷哼道,總覺自己遺忘了什么關鍵點,一時間想不起來難受得抓心撓肺。
罷了,想不起來就算了。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照顧好腹中小小乖們。
我如是安慰著自己,一邊看著容忌帶來的各色話本,一邊臆想著話本中的情節,看到激動時,還要手舞足蹈演上幾段。
“啊,我好臟。這輩子都洗不干凈了。”我照著話本中的小字繪聲繪色地讀著。
“不,你不臟。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最干凈最純潔最美好的。”我變了調,以稍稍粗獷的聲音詮釋著話本中男子所說的話。
我全神貫注地讀了大半晌,頓覺話本中的情節太過老套,興致缺缺地將話本甩于榻下。
不對,屋中怎么多了三個人!
我一激靈,忙從榻上坐起,驚愕地看著面前目瞪口呆的三人。
父君大概是覺得我的所作所為丟了他的臉,面頰上悄然飛上兩云,顯得尤為尷尬。
祁汜鷹隼般的犀利眼眸中透露著些許困惑,同我對視一眼之后,忍不住心中好奇,朗聲問道,“歌兒很喜歡話本中的橋段?不若,朕陪你演?假戲真做也成。”
容忌扶額,躬身撿起被我扔于地上的話本,“乖,這些話本我們不看了。我帶你出去散散心?”
“為何不敲門?你們為何不敲門!”我尷尬至極,將臉埋于被褥之中,惱羞成怒。
這要是讓北璃百姓得知,我的臉面該往哪里擱?
“敲了。”父君話音剛落,似是想起什么,面上更顯窘迫。
祁汜唇齒含笑,“不是歌兒讓朕快些進來,說等不及想要......見朕么?”
天殺的,話本中的對話為何如此曖昧不清!
我窘迫至極,抄起榻上的玉枕往祁汜身上砸去,“滾!”
容忌趁勢,忙將我蒙在頭上的被褥取下,柔聲道,“可別悶壞了。”
“都是你給我看的勞什子話本,你儂我儂卿卿我我,讓我平白鬧了個大笑話。”我隨手將榻下的鞋履朝容忌身上扔去,“你走,今天不想理你。”
待祁汜和容忌均被我轟出屋,父君竟還杵在我跟前久久不舍離去。
“歌兒,你看這是什么?”父君闊步上前,攤開手心,示意著我看向他手中巴掌大的赤色珊瑚。
我眨了眨眼,頗為無語地答道,“珊瑚。我還不至于傻到連珊瑚也辨認不出。”
父君將手中經由他精雕細琢過的珊瑚朝我遞來,“傳聞,你極其喜歡赤海王宮中的赤色珊瑚。為父便親自登門,特向赤海妖王討要了一赤色珊瑚,精雕細琢了數日,這才有了這座觀音送子珊瑚。”
聞言,我頗為感動地接過父君雕琢過的巴掌大小的珊瑚,無意間瞥向父君千瘡百孔的手,心下便知他為了雕琢這座觀音送子珊瑚,耗費了不少心思。
“喜歡嗎?”父君緊張地搓著雙手,一臉期待地看向我。
我素來不喜這些華而不實的物件兒,再加之珊瑚中透著淡淡的魚腥味,使得我胃里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不過,我亦不愿傷了父君的心,只得連連頷首,顯出一副欣喜雀躍的模樣,“我很喜歡。”
聽小卓說,父君自母皇走后再未笑過。但父君每回來北璃王宮看我之際,不論我如何不愿搭理他,他面上總是掛著和藹的笑容。不論我說些什么,他都不生氣,只默默受著。
說實話,東臨幻境中,父君受且舞挑撥,對我大打出手之際,我確實想過這輩子都不理他。
但對于至親之人,我從來都狠不下心腸。即便短期內,我尚還無法對父君犯下的過錯全然釋懷,但我已經開始敞開心扉,試著接受他的善意。
這大概是走出東臨幻境之后,我與父君關系最為親近的一次。
父君見我對他的態度稍有好轉,欣喜若狂,扛著,欲再度潛入赤海王宮之中砍伐珊瑚。
我原想攔著他,腦子里忽而將赤海珊瑚中的魚腥味同葉修身上的魚腥味聯系在一起。
難道葉修和赤海妖族之間亦有著非同尋常的淵源?
若真是如此,身為葉修盟友的冷夜長久藏身于赤海王宮定然不會是巧合。他們二人指不準借由赤海王宮演化為第五關古戰場之際,大興風浪,攪得整片虛大陸惶惶不得終日。
真是頭疼!
我一手扶額,再不愿去想這些煩心事。
“王,東臨王有請。”
屋外,傳來一陣叩門聲。
容忌不是才被我轟走?怎的不到一刻鐘工夫又來了。
我出了屋,四下張望著,并未發現容忌的蹤跡,旋即轉頭問著立于門口處的宮婢,“東臨王在何處?”
“回王的話,東臨王此刻正在偏殿等候著您呢。”宮婢低眉順眼地說道。
“他還說了些什么?”我追問著宮婢,留了個心眼,總覺容忌不會沒事閑著引我去偏殿。
宮婢唯唯諾諾道,“東臨王還說,沉瑜姑娘已找到。只是沉瑜姑娘受了驚嚇,眼下正于偏殿之中休養。”
沉瑜當真已找到?
我委實不解,平素里容忌從不會和其他女子獨處一室,怎么今日竟愿意和沉瑜一道久待于偏殿之中?
思及此,我已經可以確認引我去偏殿之人絕不是容忌。
不過,麻煩都找上門了,豈有繼續縮在寢宮中不管不問的道理?
我雙手緊握軒轅劍劍柄,整個人均處于高度戒備中,站定在偏殿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抬腳,一腳踹開偏殿緊闔著的大門。
砰——
偏殿的門被我一腳踹得四分五裂,轟鳴而響的破門聲縈繞在偌大的偏殿之中,經久不散。
一手掃去眼前輕飏的灰塵,我正欲跨入偏殿,忽而對上了不偏不倚地懸掛在我面前的沉瑜頭顱。
她瞪大了眼,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的眼睛,了無生氣。
“啊——”我錯愕地失聲尖叫,趔趄后退著,一不小心被身后的門檻絆了一跤,跌落在地心有余悸。
來偏殿之前,我便料想偏殿之中定有埋伏。
但我并未料到,等待我的,居然是沉瑜懸于門口,隨風而動的項上人頭。
仰頭看著不斷地往下滲著血跡的沉瑜頭顱,不知不覺間身體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更糟糕的是,腹中孕靈似乎被眼前所見駭到,受了不小驚嚇。
我輕撫著劇痛難忍的腹部,柔聲安慰著她們,“莫怕。娘親親這就帶你們回去。”
“來了,就別著急著走。”偏殿中,冷夜身著一襲銀色水蟒錦袍,銀狐面具遮面,正冷眼看著跌落在地的我。
“你竟還敢在出現在我面前。”我站起身,冷睨著眼神陰冷的冷夜,心中怒意升騰。
砰——
冷夜邪笑道,“百里歌,你以為本座當真怕你?在本座眼里,你與蕓蕓眾生并無區別,渺小如螻蟻,頂多算是個相貌出眾的螻蟻。”
“冷夜,你也別太自以為是了!自稱‘神君’不代表你就能成為諸神之君。我才是真正的凰神鳳主,萬神之主。”我反唇相譏道,軒轅劍直指他的眉心。
出乎意料的是,正當我欲將冷夜劈成兩半之際,房梁上忽而俯沖下一道黑影,三兩下將我冷夜帶離了我身前。
我眨了眨眼,更顯錯愕,“封於?什么時候,你和冷夜的關系竟這般要好了?”
封於并未答話,反倒是主動向劍拔弩張的冷夜示好,“你我斗了這么久都未分出勝負,今日若是敗在一介女流之輩手中,有何顏面于此片大陸上立足?”
冷夜冷哼道,“腌臜玩意兒,你一開口本座便知你在覬覦她腹中孕靈。不過,她腹中孕靈神力卓絕,你我若是一人一個平分了,稱霸虛豈不是指日可待?”
“孕靈大可分你一半,但她的身體,必須歸本座。”封於挑了挑眉,轉而將其貪婪的眸光投注在我身上。
“你以為本座和你一樣沉迷女色?若是喜歡你盡管奪去。”冷夜不屑地冷睨了一眼封於。
神君,圣君。
本該是最為神圣的化身,不知為何,卻變得臟污不堪。
我手持著軒轅劍,朝著他們二人踱步而去,“圍攻女人,你們縱是贏了,亦是勝之不武。你們若是輸了,我敢保證,定會將你們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封於,冷夜二人相視一眼,隨后分前后二路,朝我攻來。
封於掌心的五色氣旋微閃,他單手托著掌心中的五色氣旋,朝著我心口處猛襲。
冷夜一連甩出幾道鎏金梵文,朝著我背脊處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