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弦月身著一身玄色蟒紋錦袍,紅纓金冠,風流俊逸。乍眼一看,頗有幾分祁汜的神韻。
他稍顯寬大的水墨廣袖下,藏著一半人高的蛇皮麻袋,內里似有女娃啜泣之聲。
聞聲,我神色大變,作勢欲從暗處沖出,一舉奪下北弦月手中的麻袋。
容忌眼疾手快,將我又拽回他懷中,沉聲說道,“稍安勿躁,切莫打草驚蛇。”
話雖如此,但小野亦是我看著長大的,自然見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我余怒難消,遂拾地上的碎石子兒往北弦月的臉頰砸去。
“嘶——”
北弦月吃痛,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猛然回頭,瞥向我與容忌藏身的珊瑚叢,原想出手將珊瑚叢一掌轟滅,不過礙于往來的赤海宮人,忿忿然摔袖,側轉過身子,強忍下心中怒火。
細碎石子兒雖無法傷到北弦月的根本,但卻叫他俊俏的臉頰開了花,委實大快人心。
“容且哥哥,我可以睜眼了嗎?都大半晌了,你該不會睡著了吧?”麻袋中,傳來小野軟糯的聲音。
北弦月聞聲,頓步解開麻袋,“睡醒了?”
小野揉了揉水靈靈的大眼睛,環顧著四周,并未發現小乖蹤跡,隨即放聲大哭,“容且哥哥,你在哪?”
北弦月陰沉著臉,重新將小野塞回麻袋中,聲色俱厲道,“不準哭!”
“父君,小野聽話,小野再也不胡鬧了。你可不可以帶小野回去?”小野蜷縮著小小的身體,驚愕地看著北弦月。
“帶你來赤海王宮,不是讓你做奴為婢,是讓你名正言順的成為赤海妖王的王后,你哭什么?跟你娘一個樣,成日哭哭啼啼,惹人厭煩。”北弦月蹲下身,以錦帕胡亂擦拭著小野滿是淚痕的臉頰。
北弦月真是毫無人性。當初,他不就是喜歡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白晶晶?怎么轉眼卻對白晶晶嫌惡至此!
“父君,小野害怕。小野不要成為王后,妖王會吃掉小野。”
小野擺正身子,跪伏在地,雙手緊抓著北弦月的衣擺,彷徨無助。
然,北弦月根本沒用正眼看她,兀自整理著稍顯凌亂的衣襟,全然不為所動。
他冷聲道,“不知好歹的東西!你以為容且會看得上你?他生來就是雛神,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等他年歲稍長,定然將你拋之腦后,你不過是他年少無知時的玩物而已。”
小野許是聽不懂何為玩物,但她十分聰慧,一下便聽明白了北弦月的話外之音,只垂著眼簾默默哭泣。
北弦月真是可笑!他以為小乖會如他這般始亂終棄?
也許,在他心底,白晶晶就是他年少無知時的玩物,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青丘局勢不穩之時,他確實對白晶晶寵愛有加。現在想來,這份愛并不純粹。北弦月生性暴戾殘忍,他只有展現柔情仁慈的一面,才能讓青丘狐族心悅誠服地歸順他。他越是深情款款,越是表現得與白晶晶伉儷情深,狐族對他的信任度也就越高。因而,懦弱聽話的白晶晶就成了他鞏固帝位的工具。
百年滌蕩,青丘狐族局勢漸穩。他再也不需要以深情為籌碼來博取狐族信任,白晶晶徹底失了效用,反倒成了他的束縛羈絆。
想必,現在的北弦月恨不得白晶晶早些暴斃身亡。
我越想越氣,恨不得將北弦月千刀萬剮,忿忿言之,“原以為,北弦月要比北璃月好上些許。想不到,他們兄弟二人都不是好東西,過河拆橋,殘忍無道!”
容忌看出了我的心思,只得耐著性子寬慰著我,“現在不是對他動手的時候。白晶晶和小野都未對他死心,你若是真將北弦月千刀萬剮,她們指不定還要記恨上你。”
說得也是!我自以為手刃北弦月是在替天行道,但小野若是不領情,我便成了她的殺父仇人。到時候,她和小乖的天定姻緣,怕是要無疾而終。
不多時,北弦月便拽著哭嚎不止的小野進了魚菡煙的寢宮。
我和容忌亦緊隨其后,跟著北弦月一并入了魚菡煙寢宮。
此刻的魚菡煙,弓著龐大的身軀,瞪著銅陵般大小的紅眸,對鏡貼花黃。
北弦月輕咳了一聲,而后恭謙有禮地朝魚菡煙作揖,“在下青丘北弦月,素聞妖王威名,特來拜會。”
魚菡煙濃眉一凜,不悅地將手中銅鏡朝北弦月方向摔去,“進屋之前,不會叩門?”
北弦月穩穩地接住魚菡煙向他甩來的銅鏡,得見魚菡煙真容,北弦月稍顯怔愣,不過很快便回過神來,“是在下考慮不周,還請妖王海涵。”
“什么事?”魚菡煙皺了皺鼻,當著北弦月的面松了松腰間纏得過緊的腰帶,心不在焉地問道。
“六界尚未塌陷之前,我便聽聞魔王墨染塵隨幻境圣女跳落誅仙臺,為她擋下八十一道天雷的英勇事跡。當時,在下還為魔王英年早逝而唏噓不已,想不到今日竟能在赤海王宮中再見魔王,深感欣喜。”北弦月再度朝魚菡煙躬身作揖。
魚菡煙一腳踩上矮凳,一邊摳著腳,一邊漫不經心地答道,“孤從未離開過虛,也不認識你們口中的墨染塵。你溜須拍馬找錯人了。”
北弦月略顯尷尬,面色幾經轉換之后,終于決心拋卻這些彎彎繞繞。
“妖王莫要誤會,弦月絕不是趨炎附勢之人。此次前來拜會,亦是帶著十足的誠心,特為妖王備了一份厚禮。”
魚菡煙聽聞北弦月帶了厚禮,瞬間來了些興致,將他迎上案幾前,并替他斟了杯酒,“原來備了厚禮,你怎么不早說?”
北弦月訕訕而笑,旋即將藏于他身后嚇得小臉慘白的小野推至魚菡煙身前,“妖王,這份厚禮合心意否?”
魚菡煙伸手掐了掐小野水嫩的小臉,惹得小野嚇得失聲痛哭,“父君,我一定乖乖聽話。你快帶小野離開這里好不好?小野不想被吃掉,小野想念娘親,還想念容且哥哥。”
魚菡煙并未料到小野反應這么激烈,忙抄起桌上的臭魚干,盡可能地壓著粗糲的嗓音,好聲好氣地哄著小野,“小丫頭莫怕,吃一口魚干壓壓驚。”
北弦月見狀,大喜過望,“小女北傾凰,年方一百,未經人事,單純天真......”
魚菡煙冷睨著北弦月,反問著他,“賣女求榮?”
“非也。不日前,弦月有幸得見赤海公主真容,心向往之,遂帶了十足的誠意,欲請妖王將公主賜給弦月。”北弦月恬不知恥地說著,絲毫不在意已然被嚇破了膽的小野。
魚菡煙聞言,勃然大怒,他一手將小野推至北弦月懷中,忿忿言之,“豈有此理!孤雖好美色,但還沒喪心病狂到對小女娃下手的地步。還有,孤決計不會將承影嫁予你,速速帶著女娃滾出赤海王宮!”
小野極聰慧,聽魚菡煙這么一說,旋即拽著北弦月的衣擺,奶聲奶氣地說道,“父君,妖王不喜歡小野。現在可以帶小野回青丘了嗎?”
北弦月心煩意亂,一腳將小野踹至一旁,冷聲道,“沒用的東西。”
“老爹,我被人欺負了!”魚承影倉皇闖入魚菡煙寢宮中,一股腦兒埋入魚菡煙的懷中,啜泣不已。
北弦月見狀,闊步上前,關切地詢問著魚承影,“誰欺負的公主?我替你出氣!”
魚承影哭得淚眼迷蒙,偏頭淡淡掃了一眼北弦月,眉頭緊蹙,“北弦月,你來這里做什么?”
“公主,自我第一眼見你,就淪陷在情網之中,無法自拔。”北弦月單手覆在心口處,深情款款地說道。
魚菡煙深怕魚承影被北弦月說動,急急開口道,“閨女,可別被他花言巧語蒙蔽了雙眼,好看的男人靠不住!今日,他能賣女求你。難保他日,他移情別戀之際,不會將你轉手賣給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