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在思忖著封於的話外音,第八關古戰場已轟然崩塌。
沉沉天幕同流云一道化作無數碎片,穹頂之上傳來滾滾巨響。
其聲鏘鏘,若遠古兇獸歇斯底里的嘶吼,隨之而來的,還有鋪天蓋地的浩瀚能量。
“想不到第八關古戰場上的不竭神力,竟如此可怕!”我親眼目睹著裂缺霹靂將烏泱泱的天幕劈得稀碎,心下尤為震撼。
容忌微微抬眸,仰望著漫天破碎的流云,薄唇輕啟,“第九關古戰場,也不復存在了。”
“當真?”
我心中既驚又喜,想著持續了一年多的噩夢終于要告一段落,如釋重負。
祁汜面露喜色,篤定地說道,“圣君、神君實乃虛無界大陸的兩大執棋者。而今他們雙雙斃命,古戰場再無足夠的怨念,以及所謂的善緣維持原先面貌。因而,第九關古戰場中蘊含的浩瀚能量,也隨著圣君的轟然離世,歸于塵土。”
天幕上的巨響持續了足足三個時辰,待流云碎片落盡,一輪血紅的落日低垂于云霧繚繞的遠山之巔。
縈繞在落日前頭的桃紅色霓虹,倒映著東臨境內的大好河山,安詳,且寧和。
這一回,終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么?
我輕輕地掐著自己的胳膊,總覺眼前的浮華盛世僅僅只是一場夢而已。
可轉念一想,天弋被廢,冷夜暴斃,神君一脈早已斷了根基。
蚪兒被女媧石的耀光焚燒至死,封於魂飛魄散,圣君一脈也沒了指望。
再加上葉修失勢,傾扇亡故,整片虛無界大陸,似乎除了華清這個謎團之外,再無其他興風作浪者。
也許,是我習慣了在刀鋒上游走,一時間無法適應突然降至的安寧。
我如是安慰著自己,盡可能地不去多想,悄然挨在容忌身邊,坐于東臨王宮陡峭上挑的檐角上。
我們從傍晚坐到了拂曉,他望著浩瀚星空,我望著他,二人均未置一詞。
“甜甜,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容忌點了點頭,嘴上卻答著,“沒有的事。”
“你分明就是生氣了。”
我輕拽著他的胳膊,著急地解釋著,“事關黎民蒼生的生死存亡,我確實做不到置之不理。”
“既然,你急著拆穿我,我就承認了吧。我確實生氣,氣得發狂。但更多的是害怕,怕再見不到你這個磨人的小東西。”容忌說著,突然間轉身封住我的嘴。
此時此刻,我才感受到他身上的涼意。
想不到,都過了一整夜,他身上的冷汗竟只增不減。
我內疚至極,連連解下外袍披在他肩上,“可別著涼了。”
不得不說,容忌委實好哄。我只不過為他披上一件外袍,他就笑得合不攏嘴,還愿意主動同我說話。
他輕攏著我披在他肩上的外袍,忽而轉頭詢問著我,“可還記得我被人篡改的夢中夢?”
一提到夢中夢,我就來氣。
不過,容忌都說了他的夢境被有心人篡改過,我也不能真同他置氣,遂悶悶回道,“你想說篡改你夢境之人有可能是華清?”
“不。我只是想身體力行地打消你的疑慮,讓你從今往后再沒氣力胡思亂想。”
容忌話音一落,我身體一僵,著急忙慌地扒拉著身前急轉直上的檐角,“不。萬一摔下屋頂,多疼。”
“這就是你做錯事后該有的態度?”容忌眉峰微挑,一手將我拽入懷中。
“讓你見識一下為夫的真實夢境,如何?”
“不要。”
“這就是你做錯事后該有的態度?”容忌尾音微揚,帶著一絲威脅的意味。
“你的小嬌妻已經道過歉了,你還不滿意?總不能每回吵鬧,都以那種方式收尾吧?我多吃虧。”我據理力爭道。
容忌聞言,仍繃著一張巋然不動的冰山臉,他一本正經地說道,“不想吃虧,那吃點別的?”
我不經意間紅透了臉,真不知曾臉皮比紙還薄的容忌,還能不茍言笑地說著葷段子。
“就吃點別的吧。”
容忌呢喃低語著,旋即將我眼中的天地翻了個面。
砰——
我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已然隨著屋頂上的片片琉璃磚瓦一道,狠狠砸下。
好在容忌動作極快,在我落地之前已然飛身落下殿內,穩穩地將我接入懷中。
很不湊巧的是,我與容忌砸壞的,是東宮頂檐。
更不湊巧的是,東宮里頭,匯聚了一屋子的人。
我怔怔地看著面前均擺出一副目瞪口呆,呆如木雞樣的“好事者”,臉面委實掛不住,遂急轉過頭,悶悶低語,“出去,統統出去。”
父君尷尬地輕咳著,“歌兒莫氣,為父只是擔憂你的身體。近日特意去密林里獵取了幾只雄鹿,一會兒為父親自將之燉了給你送過來。”
我一口氣哪里吃得下幾只雄鹿啊?父君定然是想為我燉鹿鞭。
真是,父君肯定是被師父帶壞的。
父君尋借口遁逃而去后,小卓亦支支吾吾道,“姐姐,我替父君加柴火。”
倒是南鳶,任由小卓怎么拖拽,仍舊不肯走,嘰里咕嚕說個沒完沒了,“且歌姐姐,我以前很佩服你的。可都這么久了,你怎么還沒能翻身做地主?我都可以了,你還不行。”
小卓連連捂著南鳶的嘴,強行將她拽出了東宮。
最讓我頭疼的是小乖和小野。小野至今仍驚訝地張著嘴,神神叨叨道,“想不到外表光鮮亮麗的北璃王,每日都在承受著非人的折磨。我一定要快些長大,保護好北璃王。”
小野顧盼生輝的大眼睛中帶著點點淚光,其中滿是對我的憐憫。
我滿頭黑線,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反觀容忌,他倒是尤為淡定,面對著殿中神色各異的眾人,似早已見怪不怪。
好在,還是小乖知道體諒我,拽著小野的胳膊直往外走,“笨蛋小野,你還是想好怎么保護好你自己吧。”
少頃,殿中觀望之人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師父這個老不休,非但沒有離開的意思,反倒越湊越近,就差懟著我和容忌的臉,瞪大了芝麻大點的小眼,近距離觀瞻了。
我狂抽著嘴角,無語地看著面上仿若寫著“為老不尊”四字的師父,“師父,保護好你的小眼睛。不然,看了不該看的,你這小眼睛都沒針眼大,針眼若是長到鼻孔中,怕是要痛死。”
“不孝徒兒,就知道編排為師。為師還不是擔心你和容忌小兒,這才多瞅了兩眼。”師父臉皮甚厚,總有法子自圓其說。
和“無賴”講道理,總是行不通。
我深諳此道,遂強行轉移著話題,“師父,避世拂塵當真能救回師兄們么?”
師父聞言,扼腕嘆息道,“最差最后一步,為師便能喚回小五小六。可惜,為師僅僅只是替阿黃去集市上買了兩匹布帛,避世拂塵便不翼而飛。”
“什么時候丟的?”我急急地詢問著師父。
師父支支吾吾道,“丟了有一段時日了。為師四處找尋,原想跟你說一聲,但那時你與容忌小兒已奔赴南羌,事情便被耽擱了。”
“你該早點說的。”
我一想到避世拂塵中還夾帶著第六關古戰場中的不竭神力,心下愈發局促不安。
突然間,我亦想起第八關古戰場的不竭神力并未落在我、容忌、祁汜任何一人的身上,不由的生出幾分疑慮。
難道,第八關古戰場中的不竭神力,亦被有心人盜取了?
事實上,眼下局勢愈發明朗。
有能力盜取避世拂塵及第八關古戰場不竭神力之人,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華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