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著一地伏尸,淌著粘稠血水,朝靈山山腳奔去。
天色幾度轉換,須臾間由白晝轉至暗夜,暴雨驟降,裂缺霹靂,像極了話本中末世來臨的可怖場面。
待我行至冷夜跟前,周身已被雨水澆透,徹骨的寒涼卻不及冷夜身上勃發的寒氣。
他定定地站在我身前,亂發狂舞,眸若冷電,銀色錦袍上的水蟒一沾染上雨水,如游蛇走,繞著冷夜的身軀,盤旋而上。
“是你幻成了凌若的模樣,污了佛壇蓮池之水?”冷夜眸中殺氣閃現,他緊攥的雙拳因為暴怒咔咔作響。
“是。”我一口應下,坦蕩地迎向他的目光。
冷夜似未料到我會回答地這么干脆,稍一愣神,旋即闊步上前,垂眸逼視著我,“目的?”
“我說了,你愿意信?”我反問著他,見他深邃的眼眸因暴怒變成了不折不扣的蛇眼,心生懼意。
“說!待本座耐性耗盡,你會很慘!”冷夜單手掐著我的下顎,頂端略微分叉的蛇信子探出口外,不斷地逼近著我的臉頰。
我指尖捻了蛛網,將己身同冷夜一同帶入夢境中,而后耐心地同他解釋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同天弋感情深厚,我說得再多,你都覺得我是挑撥離間。不若,你自己看看,你的好徒孫是如何算計你的!”
冷夜冷哼,“你別以為本座不知!你的造夢術已達大成境界,饒是本座,在夢中都未必是你的對手!”
“反正,你已陷入夢境之中,我若是不愿放你出去,一時半會,你定然出不去!”
話音一落,我兀自撥開夢境迷霧,行至前頭,替冷夜探著路。
眨眼功夫,冷夜亦行至我身側,同我一道在迷霧中穿梭而行。
再往前,便是斷天崖下千年寒潭。
夢中的冷夜,尚在千年寒潭之中歷劫。他咆哮著,怒吼著,在寒潭之上四處尋覓著我的蹤跡,企圖奪下我身上的八荒活水。
而寒潭底下,夢中的天弋將我引至黑洞之中,低聲囑咐著我,“祖師爺正在歷劫之中,雖法力大減,但你切記,一定要離他遠些!”
“為何?”
“祖師爺知天意,卜卦極準!他曾為己身卜過一卦,說是終有一日,將卒于你之手。”天弋鄭重其事地說道。
而后,天弋神神秘秘地掏出一物,強行塞入我手心,“貧僧耗費了百年時間,終于研制出能暫時掣肘祖師爺的特制雄黃粉,女施主務必收好!來日,若不得已同祖師爺正面交鋒,興許還能憑著特制雄黃粉,撿回一條小命!”
夢境一轉,時間推進到我只身上靈山之前。
茅屋中,夢中的我被天弋五花大綁在木柱上,動彈不得。
而天弋,他一邊以貪婪的眼神打量著驚慌失措的凌若,一邊又以凌若的安危威脅著我,“女施主,想清楚了么?若是不乖乖聽話,貧僧一怒,師妹便一尸兩命,死無葬身之地了!”
“想好了。”我篤定答道。
天弋勾唇邪笑,沉聲說道,“明日酉時,你幻成師妹的模樣,替她上山熏燃沉香。行事機靈點,待祖師爺懈怠之際,以己身之血滴落蓮池之中,即可。”
“聽起來似乎很容易,為何非要我來做?”夢中的我困惑地反問著天弋。
天弋高深莫測地笑著,“祖師爺曾說,你將會是他性命的終結者。這等事,由你來做,成功率豈不是更高一些?”
“你祖師爺好壞與否我不知道,但他畢竟養了你這么多年,你當真狠心,向他下此毒手?”我再度質問著天弋。
“你懂什么?當年,我只不過下山偷吃了一個肉包子,他便屠盡靈山腳下所有人,讓我背負了這輩子都無法洗凈的殺孽,我恨死了他!”天弋義憤填膺地說道,直聳云鬢的濃眉上挑,使得他愈發兇神惡煞。
夢碎,煙散。
我同一臉肅殺的冷夜從夢境中走出。
冷夜本就是無情之人,但他似乎很難相信夢境中的一切。
他疾轉過身子,單手扼住我的脖頸,原先還算俊逸的面龐因著此刻的悲憤,分外猙獰。
“你別以為本座不知,你最擅長造夢!這一切,定然是你憑空捏造的!”
冷夜說得十分篤定,但我卻覺他應當信了大半。因為,他橫亙在我脖頸上的手只用了一成力道,我即便不用神力,也能輕而易舉地掙脫開來。
意識到這一點,我抬眸看著他那雙看不出情緒的蛇眼,信誓旦旦地說道,“你我同屬大成境界。不過,你虛長了我幾十萬歲,我縱神力滔天,也無法在你面前瞞天過海,肆意篡改夢境!這明擺著的事實,神君為何就是不愿相信?”
“或者說,你早已將天弋當成了至親,被他所為傷透了心,這才不愿相信他處心積慮害你一事?”
我冷不防地添油加醋,一心想著務必要讓冷夜完完全全相信夢中所見的一切。
冷夜沉沉地閉上眼眸,薄唇緊抿,周身殺氣愈發濃烈。
很好,這一回,他終于完完全全信了!
正當此時,暗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出所料,來者應當是殺戮成癮的天弋。
我趁冷夜閉眸之際,將袖中僅剩一半的特制雄黃粉撒向冷夜臉頰,勾唇叫囂道,“知道我為何要同你說這么多嗎?”
冷夜猛然睜眼,驚愕地掃去臉頰上的特制雄黃粉。
我莞爾笑道,“因為,你的好徒孫天弋想讓你死得明明白白!”
話音一落,我以移形換影之術,面露淺笑,沖著近在咫尺的天弋奔去。
天弋曜黑的眼眸中亦閃過一絲詫異,原想向我心口處的九環錫杖又穩穩地回到他手中。
“特制雄黃粉已就位,剩下的,靠你了!”我拍了拍天弋的肩膀,挑眉含笑看著一頭霧水的天弋。
天弋同冷夜兵戎相交,不論結局如何,二者必兩敗俱傷。
“你對祖師爺做了什么?”天弋察覺到了冷夜淬毒的眼神,困惑地詢問著我。
“也沒做什么特別的事兒!無非就是以特制雄黃粉傷他于無形,而后趁他虛弱之際,為他專門造了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