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時間不長不短,若是藏得隱蔽,天弋即便掘地三尺都不可能在一天之內尋到我。
但重要的是,我識路的本領極差,對此地的地形完全不了解。
如此,藏要藏在何處?
我如無頭蒼蠅一般在人聲鼎沸的集市之中來回踱步,余光掃過攤前臉譜面具,心下頓生一計。
既然無處藏匿,不若換個身份,換副模樣,大大方方地在靈山腳下待上一天一夜。
“且歌姐姐,隨我來!”
隱在巷口的凌若以輕紗遮面,猛然將我拽進人煙稀少的巷子中。
我回眸看著一身黑衣遮身,杏眼櫻唇,氣色紅潤的凌若,隨壓低了嗓音,“我現在顯然成了天弋的眼中釘肉中刺,你還是離我遠些,免得禍及己身。”
“阿弦他還好嗎?”凌若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聲音極輕,輕如翦羽,落于心尖,了無痕跡。
青丘的事,我略有耳聞。
據傳,北弦月自凌若離去之后,又尋了一嬌俏狐仙,神似凌若。
不過,這些話我并不打算告訴凌若。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斬斷情絲,我決不能讓她重蹈覆轍,在無望的愛中自掘墳墓。
“一切如常。”
我如是答道,鬼使神差地將手輕置凌若腹上,又憶起沒能保住的孩子,兩行清淚頓涌。
凌若不明所以,忙不迭地為我遞上了絹帕,“師兄成了墮佛一事,我亦有所耳聞。眼下的他,再無人性可言,姐姐務必小心應對。”
“嗯。”
我緊攥手中面具,雖已想到應對之策,但天弋愈發難測,我亦難掩心中顧慮。
凌若掃了一眼我手中的面具,轉而頗為認真地詢問著我,“且歌姐姐,你若是信我,就隨我走一遭吧!不然,我估摸著你大半天都走不出集市。”
該信凌若么?
她曾為了得到北弦月廉價的愛,無所不用其極。
但于我,十世投胎,她均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守護著我,從未傷害。
“且歌姐姐,時間不多了,快走吧!”凌若再度催促著我,直把我往她的居所處引。
聞言,我遂緊跟在她身后,一時無言。
“明日酉時,祖師爺將于靈山頂上佛壇凈蓮之中閉關修煉。屆時,我當上山一趟,為祖師爺熏燃沉香,以助他安心凝神,飛升破空。”凌若將木屜中的沉香籠交予我手中。
“何意?”
凌若壓低了聲音,仔細說道,“要委屈姐姐幻成凌若的樣貌了!這樣一來,明日酉時,且歌姐姐便可攜通行令牌,上山為祖師爺熏染沉香。祖師爺閉關在即,由大成境界飛升至破空境界十分兇險,定然沒有心思管旁的事。”
我猶疑了片刻,遂出言詢問道,“若我所行出了破綻,可會殃及你?”
凌若淺笑道,“且歌姐姐大可不必擔憂凌若。凌若能在祖師爺座下安穩度日,并非僥幸。祖師爺慣用的沉香中,有一味特殊香料,取自我的眼淚。因而,即便我犯下大錯,短期內祖師爺亦不會動我分毫。”
之前,我便覺得凌若的眼眸同尋常人的不太一樣,瞳孔中的杏花光點勾魂攝魄,想不到她的眼淚竟還有制香的奇效。只是,以眼淚換得在靈山的安穩日子,其間艱辛,亦無法言說。
砰——
此時,天弋已經一腳踹開院落的門,徑直朝屋內走來。
他手上托著一精巧的香爐,香爐里頭,是小半截燃盡的焚香,尚還冒著熱騰騰的黑煙。
想不到他這么快就尋來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愈發惴惴不安。
凌若慌張地將我塞入里屋之中,并小聲囑咐道,“別出來。”
不等我回話,凌若便轉過身,小心地護著自己顯懷的孕肚,朝闊步而來的天弋迎去。
“師兄今日怎得有雅興光臨寒舍?”
凌若聲音清冷,如廣袤大漠上的空靈簫聲,透著一股絕塵的高傲。
天弋直聳云端的濃眉因憤怒微微倒豎,他并無多少耐性,開門見山地問道,“她人呢?”
“師兄指的是誰?”
凌若眨了眨眼,恰巧對上天弋殺氣騰騰的眼眸,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在貧僧面前裝傻,討不得好!”天弋將尾音拉得老長,倒像是說給我聽的一般,轉瞬間單手扼著凌若的脖頸,神色愈發晦暗不明。
他果真同之前大不一樣了!
之前,他雖仗著天意行兇作惡,但起碼知道護著凌若。
而今,他眼里已無半分仁慈,縱是曾誠心相護的凌若,在他眼中,亦如草芥一般,隨時可舍去。
“師兄,掐死我,對你并無好處,難道不是嗎?”
“貧僧佛道大成,比祖師爺快了一步飛升破空,你以為,貧僧會怕他?”
天弋愈發張狂,言語中盡顯輕蔑。
凌若反應極快,亦順著天弋的話往下說道,“師兄佛道大成,實乃萬民之福。他日,師兄若得以戰勝祖師爺,凌若自當第一時間歸順。不過,眼下時機尚未成熟!師兄若在此時對我痛下殺手,祖師爺再無秘制沉香可用,定然雷霆震怒。祖師爺發怒,于師兄,并無好處。”
天弋聞言,慢悠悠地松開了凌若已被他勒出紅痕的脖頸,轉而朝屋內走來。
“她藏于何處?”
天弋落座在屋間案幾前,替自己斟了杯茶水,淺嘗之,眉頭微蹙,“到底是手藝生疏了!索然無味。”
凌若答道,“凌若有孕在身,不得飲茶,只喝白水。”
天弋聞言,曜黑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憤怒。
他將視線從三米開外的窗臺處移至凌若身上,額上青筋暴起,“誰允許你懷上的?”
凌若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答道,“師兄當日不也在青丘?”
“這一點,你和她倒是極像。浪蕩貨,欠收拾!”
天弋飲盡杯中白水,旋即一手捏碎茶杯,任由自己掌心被碎瓷渣劃得鮮血淋漓。
我看著一臉陰鷙的天弋,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要是再刁難凌若,我定不顧一切,沖出去同他拼命。
雖然,與他拼命無異于飛蛾撲火,但我實在沒法看著一心為我的凌若再受傷害。
天弋出神地看著手心的傷口,忽而抬眸,面露詭譎笑容,邪魅狂狷。
“清理干凈,用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