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忌側過頭,看著弱水汘虛化成雨,喃喃自語,“后會有期。”
天幕上的霧氣退散,海怪被盡數降服,乖巧地趴在天兵腳邊。
西海上,李牧桑掌權,帶著陰蚩尤族人沒入海底。
偌大的海面,除了浮尸殘肢,只剩下還在負隅頑抗的嫦娥仙子。
“束手就擒吧!”我冷冷地看著她,將冰凌劍架在她脖子上。
“不!我不可能輸,你們永遠殺不死我!”附在嫦娥仙子身上的大師兄嘶吼著,再不復當初的儒雅斯文。
她突然撕咬著自己的手臂,魔怔般自言自語,“等我把嫦娥吃了,我的功力就能更上一層樓,到那時,你們都將不是我的對手!”
沉瑜肩上扛著一條粗壯的白色蟒蛇,從海底浮出。
“這條蛇是在文曲星官練功房的屋頂發現的,如何處置,你們隨意。”沉瑜說著,匕首已將蟒蛇砍成數十段。
她將蟒蛇的殘軀往海上隨手一拋,“沉璧,大仇得報,安息吧!”
蟒蛇被殺,嫦娥仙子頹然倒地。
原來,弱水汘昨晚將頭一直甩向大師兄練功房方向,是想提醒我屋頂上還有一條蟒蛇。
如果那時候我耐心些,能發現這條蟒蛇,大師兄就不能任意附身到別人身上了吧。
“歌兒,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容忌看出我的失落,輕聲安慰著我,將我抱起,朝著九重天扶搖直上。
大師兄豢養的所有傀儡白蛇均被斬殺,他再不能任意附身到其他人身上,只能寄居在嫦娥仙子體內,功力盡失,生不如死。
我回頭瞥了一眼嫦娥仙子,她不僅瘋狂啃噬自己的身體,還將手插入腹中,掏出已經成型的幼孩,一口吞入,一邊吃,一邊哭。
臨了之際,大師兄終是后悔了吧。但他親口吃掉親生骨肉,我總覺十分惡心。
西海岸,顧桓和離殤靜靜侯著。只等嫦娥仙子倒地死僵,再將嫦娥仙子和大師兄的尸體往回扛。
我靠在容忌懷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安穩睡去。
不料,容忌突然陷入暈厥,盡管他并未松手,但我仍和他直直從云端墜落。
“容忌,醒醒…”眼看他就要砸向地面,土地公乍然冒出,將我和容忌穩穩接住。
“小仙見過太子,太子妃!”土地公和藹笑著,滿臉褶皺如綻開的菊花,也不算丑,只能說讓人印象深刻。
“多虧土地公施以援手,不然我和殿下怕是要摔成肉泥了!”
我扶著昏迷不醒的容忌,一邊向著土地公致謝,一邊十分疑惑容忌為何會突然暈厥。
土地公古道熱腸,湊上前看了眼容忌,翻了翻容忌的眼皮,又摸了摸容忌的脈搏,“殿下這脈搏,虛弱無力,和村口老牛剛產下幼犢時的脈搏一樣。小仙倒有一土方,可治殿下隱疾。”
要是讓容忌知道,土地公把他同母牛相提并論,他肯定耿耿于懷,將土地公直接變成母牛。
可是眼下,容忌昏迷不醒,我也弄不清楚容忌的狀況,只得將信將疑地將他交給土地公。
土地公在空地上搭了個草棚,將容忌抬入草棚之中,引來十來頭幼小牛犢,讓它們舔舐著容忌。
這算是什么土方!
我滿頭黑線,趕走那群不怕死一味地舔著容忌臉頰的牛犢。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初生牛犢不怕虎?
土地公又翻了翻容忌眼皮,見他紋絲不動,喃喃自語道,“不應該啊!村頭的老牛奄奄一息時,被幼犢舔舐幾口,就活過來了!”
我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和土地公浪費口舌了,扛起容忌步履維艱地走出草棚。
容忌看起來并結實偏瘦,但扛在身上,才發覺他重如磐石,壓得我喘不過氣。
土地公拄著拐杖,從身后小跑而來,氣喘吁吁地繞到前頭,十分熱心地拽著我,往山里走去。
“你要帶我去哪?容忌不是牛,你那些土方治不好他的。”我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他訕訕笑著,滿是褶皺的臉再次如菊花般綻開,“深山里有一位得道高人,在此已經待了數百年,說是要救一位有緣人,小仙思忖著殿下怪疾纏身,極有可能是高人口中的有緣人。”
雖然土地公看起來不太靠譜,但我還是決定跟上前碰碰運氣。
山路陡峭,土地公幾乎是連滾帶爬才將我帶至山頂。
看著眼前由藤條搭建的簡陋小屋,我十分納悶,高人為何要住這荒無人煙的深山之中。
“有人在嗎?”我輕輕扣響門扉 “并無。”屋子里即刻傳來回應。
我心下腹誹著,屋子里頭那位該不會和師父一樣,為老不尊吧?
清了清嗓子,我又敲了敲門,尖著嗓子裝作十分激動地問道,“請問,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的高人在嗎?”
“在在在!”
果真,和我料想的一樣!屋里頭的得道高人和師父如出一轍,好面子好被吹捧。
眨眼間,他已經開了門,噙著笑意靠在門邊好奇地打量著我,
我也十分好奇地打量著他。
原以為他應該長得和師父差不多,不成想,他看起來比容忌也大不了多少。
彎彎的眉眼,鷹鉤的鼻梁,略寬的嘴,拆開來看,只能算是平平無奇。
但只要他咧嘴一笑,周身就會散發著一股無法忽略的仙氣。
“高人?”
我心下想著,他該不會是在六界招搖撞騙的散仙吧?不然一般的得道高人哪有這么年輕的!
他一眼看穿我的心思,瞥了眼我肩上扛著的容忌,說道,“想必你肩上扛的就是仙界太子殿下了吧?”
看來有幾分本事。
我點了點頭,“正是。”
“再讓我好好看看你,我的小姑娘!”他瞇著眼端詳著我的臉,“百里項淵之女,模樣俊俏,命犯桃花,命途多舛,前路荊棘遍布,生死未可知。”
他一口氣說完,頗為得意地拍著胸脯,詢問道,“怎么樣,現在知道老夫的厲害之處了?”
我冷淬了一口,“呸!剛見面就說我命途多舛,生死未可知,還指望我夸你呢?”
扛著容忌,果斷調轉了方向。
他揪著容忌的衣袖,硬是不讓我離去,“你不打算救他了?”
我遲疑了片刻,轉頭問道,“你有法子救他?”
他頷首,大手往他屋里一指,“將他放榻上去,過會兒就能不藥而愈。”
我照他的指示,將容忌放到榻上,自己也爬上了塌,窩著他的頸窩舒舒服服地躺下。
“百里歌!你給我滾下塌!”他氣惱地將我拎下床,罵罵咧咧著,“自我來到此處,已經數百年沒碰過女子。你說,你在我面前和人卿卿我我,合適嗎?”
雖然他叫我百里歌也無錯,若我隨父君姓,我確實該叫百里歌。但之前從未我有人這樣喚過我,我腦子還有些懵。
他將我拉至一旁,為我斟了杯酒,“嘗嘗,我自己釀的。”
我拿起藤條編的酒杯,淺嘗輒止,“不錯。”
“我叫與天齊。”
“哦,不認識。”
我打著哈欠,只想著爬上臥榻好好睡上一覺。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曾與焚天之神齊名,是神界第一劍圣,也是神界第一美男子。”他回憶著往事,自我陶醉著。
關于他的一切,我并沒有什么興趣。但一聽到他也來自神界,我頓時來了幾分精神,也許入他的夢境還能看到父君。
他單手脫著下巴,自說自話,“那時候的神界,十分熱鬧,祥和一片。只可惜,神界被一股強大的力量詛咒了,萬神凋零。”
“為什么神界會被詛咒?”對此,我深感疑惑。
神界中,隨隨便便一個神,都有覆滅天下的實力,還有人敢詛咒他們?
與天齊耐心解釋著,“你想啊,神是多么強大的存在,如果沒有力量能掣肘神,六界早就只剩下神界了。”
我點了點頭,遂又發問道,“那你也是因為神界的詛咒,而下落凡塵的么?”
與天齊喝著酒,頗為得意地說著,“老夫可是神界第一劍圣,詛咒都奈何不了我。我是因為救心儀的姑娘,自愿脫離神籍的。”
想不到,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他竟有這么癡情的一面。
我開始對他心儀的姑娘產生些好奇,問道,“你心儀的姑娘現在在何處?”
他更加得意地說道,“我鐘意的姑娘很聰明,憑著實力已經成為神界至高無上的母神。”
與天齊拽著我出了屋子,指著西邊的霞光遍布的天幕說道,“每每黃昏,我都會站在這,看看晚霞。我猜,她也一定在神界深情凝望著我。”
他的臉被霞光映照地通紅,我看著他,又看看天,總覺得這一切全是他自作多情,斗姆元君如果愛他,又怎會不來找他?
“與天齊,你跟我說說我父君,好嗎?”
他瞇了瞇眼,似是在努力回想著往事,“水神他就是個老好人,從不得罪人,也沒見他與誰特別親厚。他劍法了得,不過和我比起來,差了一大截,總愛拉著我比試,但每次都輸得一敗涂地。”
他莫不是在開玩笑?父君心性淡然,哪有他說得這么糗!
我趁他不備,手結蛛網,將他籠罩其中,偷偷潛入他的夢境,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