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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小心容忌

  我背靠著密室的門,蜷縮在角落中,許久未能得到釋放的陰霾終于徹底釋放。我能肯定,此刻的我臉色一定極其駭人,因為在我心中,我已經一遍又一遍地將素瑤凌遲。只不過,我不能讓她輕易死去,我要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密室里,裂帛聲此起彼伏。我知道這是素瑤嫁衣被撕成碎片的聲音。素瑤尖叫著詛咒我不得好死,聲嘶力竭地求著令狐容忌去救他。但隨著合歡香的發酵,素瑤的聲音漸弱,由原先的嫌惡掙扎變成曖昧嗚咽。她一邊痛苦地跟自己的理智交戰,嘴上卻發出極其令人遐想的悶哼。

  “這妞真夠勁兒!聲音也特別悅耳。”

  “你快些,廢話這么多!”

  待我起身時,眼里已恢復一片清寧。

  “令狐容忌,我心亂得很,想先回離山靜靜心,待我想開了,再回來找你。”我起身,走出坤寧宮,御劍騰飛。

  二師兄和六師兄緊隨其后,同我并排御劍。這場景是這么熟悉!只不過當初我們師兄弟幾人雄赳赳御劍下山是去逛窯子,而今我和兩位師兄失意上山是向離境做最后的道別。

  令狐容忌頷首,追著我出了坤寧宮,硬生生止住腳步看我和師兄消失于天際。

  翌日,素瑤未著寸縷倒在天朝護城河畔,身上橫陳著數個同樣一絲不掛的乞丐。

  一時間,流言甚囂塵上。

  左相找到素瑤的時候,她已經神志不清,瘋瘋癲癲。在太監宣讀圣旨要廢黜她太子妃之位時,她也僅僅只是瑟縮地躲在左相身后,怯懦卑微。

  我坐在五師兄的墳丘之上,把玩著花顏醉贈予的赤羽鏈,倘若他在,興許還能帶我去鬼界走一遭,看看我那些苦命的師兄弟都去向何處。只可惜,自從三年前他和墨染塵被鬼見愁重傷之后,杳無音信,再無出現過。

  二師兄坐在我邊上醉意潦倒地灌著酒,“我就是不明白了,憑什么令狐容忌總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我卻一直在失去。”

  我側過頭看著眼眶通紅的二師兄,他胡子拉碴的樣子和往日彬彬有禮的形象大相徑庭,有些陌生,但更多的是心疼。

  “師兄,若是師父有靈,也是希望你能振作起來,帶著師父的希冀重整離境。”

  “那小七,你會一直陪在師兄身邊嗎?”二師兄突然將我摟住,“我失去了太子之位,失去了母后,好不容易來到這以為能在師父的羽翼下忘卻過往的煩憂。可是,師父走了,離境沒了,我又變回一無所有的那個我了。”

  我竟從未發覺,二師兄那么在意他的身世,只道他是因為淡泊名利才甘愿在離境苦修。沉吟片刻,我斂了所有負面情緒盡力安慰二師兄,“師兄,你還有我,還有云滅師兄。只要我們仨在,離境就永不會滅。”

  “不。二師兄,我們不能因為自己的孤獨而強行將小七留在身邊。我們應該給小七自由,讓她去追逐屬于自己的人生。”六師兄眼里熠熠發光,聲音堅定且透亮。

  二師兄松了手,扯出一絲勉強的微笑,“小六說得對。”

  我悵然所失,兀自回了屋,二師兄心結頗深,只愿他能早日看開。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拼盡全力也留不住的。

  “歌兒,不知道這一紙婚約你忘了沒?”令狐容忌騎著黑龍,風塵仆仆而來。

  我恰巧倚在窗口,仰著頭便對上他的劍眉星眸。

  一紙婚約,我自是沒忘。當初立下婚約,我尚且年幼,懵懵懂懂,而今,我將我一直貼身帶著的一紙婚約平鋪開來,和令狐容忌手上持的那份一樣,十分完好,還透著薄薄的熱氣。

  “你怎么來了?我不是說過,想通了自會去找你!”我頗有些驚喜,將腦袋探出窗外。

  令狐容忌從黑龍身上一躍而下,輕巧地跨進窗臺。

  他定定地看著我,再一次問道,“我們的一紙婚約,還作數嗎?”

  我…我心里也正在天人交戰,矛盾得緊。

  我心里自是十分喜歡他在意他,但之前一直被我忽略的問題是,他是下凡歷劫的仙,凡間一世于他冗長的生命,只不過是滄海一粟。而我,雖然修為尚可,到底只是個凡人。幾十載之后,是注定要死的。

  “歌兒,你是不是后悔了?”令狐容忌捧著我的臉,眼神中滿是不解和焦慮。

  我搖搖頭,“并不是。”

  “那你是在擔憂你的二位師兄?我已經命人擇日重建離境,相信等離境復原,你師兄們的心結也就得解了。”

  “想得倒還挺周全!只是,我記得古書中的一句話,是這樣說的,‘色衰而愛弛’。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垂垂老矣,你會像現在一樣在乎我么?”

  令狐容忌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臉頰,在我額前印下了一個清淺的吻。

  他從懷里掏出了一束已經干透的鳶尾花,在我耳邊私語,“我愛你,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我活著一日,便愛你一日。”

  我細細地看著這束鳶尾花,上頭還沾染著已經干涸的暗紅血跡,三年風干了一切,但是我們愛的痕跡卻留了下來,就像是刻在骨子里,去不掉抹不平。是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令狐容忌在離山陪了我半個月,他挽起袖子,堆砌著磚瓦和師兄們一起重建支離破碎的離境。他敞開胸懷和師兄們徹夜飲酒長談,師兄們說著我年幼時的趣事,他認真地傾聽不舍得錯過任何一件關于我的事。他時常陪我坐在五師兄的墳丘之上,認真記下了我的生辰,說從今往后,我的生辰他替五師兄來守護。

  而綠鶯,也輾轉醒了幾次。每次一醒,就吵嚷著要見黑龍。黑龍隨令狐容忌,孤傲冷淡,但悶騷的緊。綠鶯在昏睡中,他會獨自一龍在仙泉邊悶悶不樂。綠鶯纏著他時,他又表現得十分嫌棄,可轉身大大的龍嘴就咧到了耳際。

  這短短的半個月,大概是離幸福最近的時候了吧!當我披上嫁衣,靠著令狐容忌乘龍離去時,我如是想著。

  我回首向二師兄、六師兄招手。六師兄眼里閃著晶瑩,二師兄卻用腹語朝我傳聲,“小心令狐容忌。他和素瑤之間的關系不簡單。”

  我困惑地看著他,他卻搖了搖頭,表明自己并沒找到切實的證據。

  令狐容忌和素瑤?我想起坤寧宮密室中素瑤所說,照她的意思來,令狐容忌分明就是默許了她屠山的行為。看來,下次回離境,我有必要仔仔細細詢問二師兄,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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