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倦解幽夢,慮閑添遠情。
誰憐獨欹枕,斜月透窗明。
晚秋時節,院中芍藥已全部凋零,只有天穹一輪明月依舊,皎潔月光落下,多了幾分寒意。
甄善半夜被噩夢驚醒。
迷茫中,眼前一片血色,無數唾罵聲朝她涌來,詛咒她去死,咒罵她不該存在這個世上,她涼薄地站在原地,無視那些仿佛厲鬼嘶叫的聲音。
不該活在世上,那她也活了。
想她死,她就偏偏不,還要踩著這些站在道德制高點的人一步一步爬上去。
突然,心口傳來劇烈的痛楚,她低頭,一把長劍貫穿她的心臟,鮮紅的血液一點一點低落在地上。
她緩緩轉眸,一時是季昀溫潤的臉,一時是那人清冷雅致的容貌,唯一同樣的,大約是那雙都顏色淡得冰寒刺骨的眸子。
她心臟蔓延的劇痛叫她幾乎站不穩,但眸光卻比他還薄涼無情,淡淡地看著他。
那人薄唇微動,似想說什么。
她卻不想聽,抬手,狠絕地握住長劍,不顧自己手掌鮮血淋漓,催動神魂之力,打算讓他陪葬…
甄善猛地睜開雙眸,心臟抽搐地疼痛讓她額頭布滿細密的汗水,臉色蒼白無血。
她捂住心臟,呼吸有些急促,黛眉蹙緊,原身那個二蠢白蓮花又想作甚?
大半夜的不讓她睡覺,鬧騰個什么?
甄善調動自己的魂力壓制它,現在這具身子跟凡人也沒多少區別,再被原身這殘魂鬧下去,她非得沒命不可。
可原身這次卻怎么都不肯安分下去,絲絲絕望怨恨縈繞在她心口。
甄善黛眉蹙得更緊,這情緒并非她的。
原身在絕望怨恨個什么?
這濃烈情緒,她就連親眼看著家族覆滅都不曾有過。
莫非…
甄善諷刺冷笑,就差罵一句“有病”。
生她養她,護她全部的家族,為了一個男人,她能全部拋棄,執著了千年,什么都不管不顧。
她到底圖的是他什么?
Shit,還越被虐越上癮?
原身殘魂翻滾得更厲害,似乎才怒斥她根本都不懂感情。
呵呵,甄善當然不懂,她又不是抖M的。
懶得再跟她廢話,甄善強勢將她鎮壓住。
甄善靠在床頭,漸漸緩解心臟的痛楚。
折騰了這么久,她也沒睡意,起身,隨意拿了一件外衣披上,走到窗邊,慢慢推開窗戶。
寒涼的秋風灌入,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愛一個人至深,這沒錯,可關鍵,對方要得值得。
若是這份愛建立在無數人,還是自己的親人族人的血肉上…
反正,她是承受不起這種愛。
兜兜轉轉這么多世了,她學會了收斂鋒芒,看清了許多,但唯有一點,再輪回多久,她都不會改變。
愛情,并非無底線的妥協。
她也不愿妥協,即便會遍體鱗傷。
甄善望向天穹那輪冷情的圓月,眸光深深。
然后…
深秋半夜爬起床來裝一回深沉的妖妃娘娘,隔天成功地感冒了。
“咳咳,”甄善喉嚨跟火在燒一樣,臉上泛著不健康的紅色,整個人又懨又難受。
裝逼會不會造雷劈她不知道,反正她裝了之后,是險些去了半條命了。
“恩人,您怎么樣了?”
孫二娘飄在床邊,十分擔憂。
甄善擺擺手,沙啞著聲音,“沒事,不過就是感冒…風寒罷了。”
“我已經叫外院的人去給您抓藥熬藥了,您先喝點水。”
這是個二進的院子,內院被季昀布了重重禁制,無人能踏入,平時打掃都是他留下的符文紙人,至于三餐則是外院的廚娘做好,送到內院拱口,由孫二娘去拿。
平日,甄善需要買些什么,就寫張紙,讓孫二娘放在內院拱門處,會有仆人經常來查看,幫她購買。
季昀為了不讓甄善出去,又擔心照顧不好她,也是費盡了心思。
甄善暈暈沉沉地點點頭,胡亂地喝了幾口水,就躺下睡著了。
孫二娘見狀,擔心得不行,又不敢靠她太近,就怕自己身上的陰煞氣影響到她,加重她的感冒。
這一睡過去,甄善只覺得自己陷入黑暗中,身體仿佛被什么捆綁住,沉得不行。
期間,她似乎聽到孫二娘著急叫她的聲音,可眼皮實在太重了,她怎么都撐不起來,想回應,卻怎么掙扎都開不了口。
唉,這下得給孫二娘添麻煩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股溫柔的暖流緩緩流過她的身體,緩和身上的沉重和難受,輕柔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喚著。
她心口突然發澀,也不知是生病的原因,整個人也變得矯情又脆弱,覺得自己很是委屈,委屈極了。
“緋兒。”
季昀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給她輸送靈力,見她睡得不安穩,輕聲地叫著她。
甄善眼角滑下兩行淚,蒼白的唇瓣抿著,委屈又難受。
季昀心微刺,輕嘆一聲,小心地將她抱在懷中,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
“緋兒,我回來了,別怕。”
“你醒醒看看我可好?”
甄善在他懷中無意識地蹭了蹭,原本緊蹙的眉頭也松了些,只是依舊沉睡著。
季昀無奈地嘆息,額頭貼著她的額頭,感覺燒退了不少,心下微松,端起一旁放著的藥,試了試溫度,灌入口中,低頭,含住她的唇瓣,溫柔地渡給他。
苦澀的味道讓甄善的眉心再次皺了起來,螓首微動,想要避開。
季昀輕輕捏住她的下巴,不讓她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