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是一名薩卡茲人,他用這個身份活了四十多年,哪怕被人在背后罵魔族佬,他也沒有怨恨過。
他在高譚的事業集中在運輸方向,以及一些相對低端的勞動型行業,經過半個月前的驅逐薩卡茲事件后,基本陷入停擺,雇傭的大部分薩卡茲員工都被關進集中營,剩下的非薩卡茲員工也主動離職,除了一些信得過的人外,差不多失去了全部的競爭力。
戴維現在關心的不是自己能不能重振旗鼓,而是他如果不能拯救那些被關押的同胞,他的下場不會好到什么地方去。
盡管有高譚議員愿意在之后幫他重新建立公司,但薩卡茲人在高譚已經沒有立足之地。
而他,不過是高譚人口中的魔族佬而已。
“戴維,現在要怎么辦?”
戴維深深吸了兩口氣,不管多么艱難,都必須走下去。
他用力抓住同伴的手臂,目光堅定:“我們繼續去找,一家一家找,只要出價高,總有愿意出診的醫生,而且,我記得有不少薩卡茲醫生,他們學醫,難道不愿意為同胞看病嗎?”
同伴的神色不太正常,想著要不要告訴戴維,有些薩卡茲醫生連面都不愿意見,他們還沒有被關進隔離區,儼然成為真正的高譚人,對落難的同胞唯恐避之不及。
戴維是個聰明人,從身邊人的臉色就能猜出一二,尤其是在當下這個非常艱難的關口,人自私一點非常正常,他甚至都不能指責什么。
“走吧。”
兩個人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第一醫院時,不少路過者甚至遠遠避開,仿佛是兩個怪物。
這又是高譚人的杰作,出事之后,當地媒體對薩卡茲人進行妖魔化,長著奇怪尖角的怪物是天生的怪胎,魔族佬就是他們的稱呼,只要接近就會遭到災禍。
“戴維,留在高譚真的是正確的選擇嗎?”
“我們在幾十年前就已經做出選擇了,越來越多的新生代薩卡茲人正在將高譚當成家。”
“阿比蓋爾,你出生在這座城市吧?”
薩卡茲少女點頭,從她有記憶開始,父母就告訴她,她就是高譚人,而不是薩卡茲人,很多同胞都這樣說,但那些真正的高譚人,仍然會故意用區分的稱呼,比如魔族佬。
周金儒站在的馬路的對面,靜靜的看著對面的第一醫院,如果要用合法的手段進入隔離區,同時又讓薩卡茲人對自己有很高的信任,一名擁有人道主義精神的醫生就是最佳選擇。
根據他做的調查,高譚的媒體不斷對薩卡茲進行污名化,再加上默許的打壓,導致很多原本對薩卡茲沒有那么大敵對情緒的人都開始猶豫,或者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得不轉變看法,想要再找一個愿意幫助薩卡茲的醫生實在太難了。
“先生,你真的愿意幫我們嗎?”
阿比蓋爾很難想象會有一個無私到愿意冒著那么大風險犧牲自我的人,他一定另有企圖。
“我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最終還是要你們自救,但我會盡力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至于是不是無私的,你就當我是個理想主義者,是個傻子。”
周金儒說完話,邁開腳步,走向馬路對面正在等待馬車的兩個人。
他一如既往地穿著黑色大衣,臉上戴著面具,手里提著箱子,跟在他身后的薩卡茲少女同樣提著箱子,看起來很吃力。
“兩位先生,你們好。”
當馬車停在戴維和他的同伴面前時,卻發現有人在呼喚,轉過頭,看見一對奇怪的組合。
“抱歉我很忙,趕時間,再見。”
心急如焚的戴維根本沒打算停下來說話,急匆匆地準備上車離開。
周金儒平淡道:“戴維先生,我猜你急著去找一名醫生,現在就有一名醫生在你的面前,你卻打算放棄。”
原本已經踏上馬車的戴維聽見他的話,頓住了,轉過頭,死死地盯著周金儒的眼睛,反問道:“你說什么,你是一名醫生?”
他怎么都找不到愿意去隔離區的醫生,現在卻有一個醫生站在自己的面前?
“這是我的行醫證。”
戴維將信將疑的接過來,低頭看了一眼,呢喃道:“平磐,我聽說過那里,維多利亞的一座山城,你真的是一位醫生…”
薩卡茲人雙手交還行醫證,語氣里帶著希冀:“考特曼醫生,您知道我現在的處境嗎?”
“我知道,同時我也知道我是一名維多利亞醫生。”
“這…”
戴維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繼續說下去,他有充足的理由懷疑這個醫生是騙子,因為在當前環境下,還有這樣的人,不是傻子,就是有更多的謀求,而隔離區的薩卡茲人就是砧板上的肉,除了任人宰割外沒有別的辦法。
不論考特曼醫生是什么樣的人,戴維都只能選擇他。
“考特曼醫生,您想要什么,金錢,還是地產?說實話,你幫助我們可能沒有辦法借此獲取什么更好的名聲。”
周金儒豎起一根手指:“我的出診費非常高,而且每看一個病人,就必須支付給我,不接受任何賒賬。”
聽見這個要求,戴維隱隱松了口氣,他最怕這家伙說什么不要錢或者只要很少的錢,只要肯收費就不怕。
看著對方奇怪的裝束,薩卡茲想起什么,他今天去多伊爾議員的辦公室,出門時撞到了一個人,似乎就是眼前的考特曼醫生。
“快請上車,我們立即出發,您真是幫了我們大忙了。”
戴維連忙邀請周金儒上車,他知道一位醫生對于整個隔離區來說還是太少了,杯水車薪,而且也不知道是什么科室專業,但現在沒有更好的選擇,有一根救命稻草,他只能緊抓不放。
“對了,這位是…”
“這是我的助手,阿比蓋爾。”
“哦哦哦,阿比蓋爾小姐,請坐在里面。”
阿比蓋爾腦袋暈乎乎的,她還沒有從自己身份轉換中走出來,原本拒絕出門的她竟然同意擔任那個男人的助手,而且拋頭露面在到處捕捉薩卡茲人的高譚市區,令人震驚的是,真的沒有警衛來抓她。
即便有氣勢洶洶的警衛走過來,看了一眼考特曼的身份證明后,立刻轉變態度,禮貌的走開。
弄得她的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還有那兩個名譽高譚人,身為薩卡茲商人的他們見了考特曼,直接請他上車,原來一個維多利亞醫生這么受人尊敬嗎?
“長話短說,戴維先生,先向我說明一下隔離區現在的情況,以及物資儲備。”
作為醫生,問這些合適嗎?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醫生,戴維表現的格外小心,謹慎道:“只有一些常見病的藥物,處方藥很少,我現在還不知道局面究竟有多么糟糕。”
周金儒在筆記本上記了一筆,隨后鄭重道:“首先,我的職業是外科醫生,面對常見病有診斷能力,但由于隔離區缺少醫學設備,因此不能對部分內科病進行診斷,這一點必須要告知你;
其次,我在源石病領域有一定的研究,隔離區有感染者,也可以交給我;
最后,你們要做好打算,畢竟不能在隔離區永遠生活下去,誰也不愿意做被圈養的牲口。”
話說到最后時,即便戴維的修養非常優秀,也不禁變了臉色。
他一直避免在這樣尖銳的話題深入,沒想到卻被一個外人主動提起。
“考特曼先生,我相信高譚議會會給我們一個公平公正的交代。”
周金儒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往下說。
戴維的態度很模糊,一方面他在積極搭救同胞,另外一方面,他又對高譚議會寄以希望。
這一點,非常正常,因為這一支薩卡茲人停止流浪,在高譚生活了幾十年,第三代人都已經出生了,他們不想繼續流浪。
以高譚人自稱的薩卡茲人,無論如何都不愿意放棄來之不易的穩定生活,即便遭遇不公與磨難。
周金儒對卡茲戴爾王庭的建立有了一絲理解,到底在什么樣的局勢下,特雷西婭和特雷西斯會聯手合作,各個桀驁不馴的部族會凝聚在一起。
他們太需要一個國家了。
如果薩卡茲人沒有一個國家,流浪已久的族人就會停靠在某一個國家,盡力融入其中,并且試圖擺脫曾經身份。
因為已經沒有選擇了,只能拼盡全力孤注一擲。
現在1037年,距離王庭建立還有差不多五十年時間。
“先生,我們到了。”
在進入隔離區之前,首先要面對的就是攔在前面的隔離帶,十幾名衛兵圍攏過來,將馬車包圍,為首的一個就是此前將周金儒送到高譚市區的隊長。
“原來是你啊,戴維先生,你又來這里了,說實話,這種臟亂差的地方,你最好少來,萬一染病就不好了,我說得對吧?”
戴維干笑兩聲,面皮抖了抖,低聲道:“巴特長官,這里有我的同胞,我不能扔下他們不管,而且議會那邊已經有進展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