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倫深深呼吸了幾口氣,繃著臉,面無表情的推門進來,總警署的牢房空蕩蕩的,關著兩個人,一個是維多利亞人,另一個不是維多利亞人。
總長仿佛沒看見傾倒在路邊的水壺,使了個眼色,屬下立即走過去打開那名哥倫比亞人的牢房門。
休倫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考特曼先生,我想我們之間有一點誤會,希望這不會影響你在維多利亞的旅途。”
周金儒也沒刻意為難他,隨即走出牢房:“這么說,我可以走了?”
“是的,一切都是誤會。”
“好吧,請問最近的診所在哪里,我的臉,嘶,需要處理一下,根據我的探險經驗,傷口不小心處理的話,會死于感染和壞疽,更可怕的是破傷風,無藥可救。”
休倫注視著哥倫比亞人那張青一塊紫一塊的臉,那些都是他打的,現在他又想再打幾拳,可是要忍住。
“考特曼先生,這是我個人對你的補償,今天已經很晚了,再去診所的話,宵禁后會很麻煩。”
你這個混蛋,最好忘了時間,宵禁后再被抓進來!
休倫拿出自己的錢包,抽出幾張金鎊遞給周金儒。
“這多不好意思,我的傷都是我自己摔的,和休倫總長你沒關系。”
周金儒口中說客氣話,手一點都不客氣的從休倫那里拽來鈔票,他戴上禮帽走了幾步,突然驚叫道:“哎呀,不好!”
又怎么了?
休倫感覺怒氣上涌,但還不能發怒,和和氣氣道:“考特曼先生需要什么幫助嗎?”
“這多不好意思,我第一次來倫蒂尼姆,對環境不了解,這么晚了,不知道還能不能趕上城市公交,萬一過了宵禁時間就不好了。”
休倫溫和道:“…不必擔憂,我已經安排警署的馬車,警員會送你回暫住地。”
趕緊送走這個混蛋!
再不送他走,休倫認為自己會少好幾年壽命!
“謝謝,你們真是好人,謝謝。”
周金儒千恩萬謝,跟著警員走出牢房,戲劇性的一幕令喬爾看呆了,竟然還有這種事情?
直到四先生離開,他才發現一件事,休倫只是放走了來自哥倫比亞的四先生,他還被關在牢房里呢!
“我怎么辦?”
難道要在警署牢房里過夜?
夢幻城堡的主人急切的抓住鐵柵欄門,猛烈搖晃幾下,大喊道:“我是被打那個,為什么不放我走?!”
休倫臉色鐵青,冷冷道:“破壞公務,酗酒危害他人生命安全,拘留五日處罰。”
我拿哥倫比亞人沒辦法,還收拾不了你這個維多利亞人?
喬爾傻眼了,他白挨一頓打,還要蹲班房。
休倫客客氣氣的送走四先生,又是給錢,又是派馬車轉送,輪到自己就變成了冰冷的鐵窗,前后差別待遇險些沒讓他背過氣去。
到了這時候,休倫終于好受些,舒緩了暴躁的心情,來到辦事大廳時,正好看見一名戴著禮帽的貴族張望著,便走向前去,輕聲問道:“先生,有什么可以幫你的?”
“哦,你好,請問保釋手續怎么辦理?”
保釋?
休倫心頭泛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我有一位朋友因為一些誤會被關押在這里,我是來保釋他的。”
“你是一個人來的?”
“我的管家和仆人都在后面,我比較心急,于是就先過來了,這是我的名片。”
休倫接過維多利亞貴族獨有的名片,他面前站著的人赫然是多倫郡的亞利桑那伯爵。
回去的路上,周金儒掀開馬車的布簾,一片雪花飄進來,落在窗沿,很快融化成水痕。
下雪了,氣溫很低,并且還在下降,今天沒有暖氣的地方會變得非常難捱,再加上食物緊缺,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在饑寒交迫中度過。
缺失的一百年并不是體現在實際情況里的,這里仍然是1080年,距離羅德島的時代相隔近二十年。
難以想象維多利亞的首都,富饒輝煌的倫蒂尼姆會淪落到如此境地。
周金儒目光深沉,寒冷的風像刀子一樣刮在他的臉上,刺激的淤青陣陣疼痛。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天色暗淡,馬車緩慢停靠在路邊,顯然已經到站。
“謝謝幾位,這是你們應得的。”
周金儒抽出一張金鎊遞給趕車的警員,后者凍的滿臉通紅,感激的收下金錢。
他隨后走向公寓,在門口看見房東卡爾肥胖的身影。
“嘿,四先生,我以為你今天會在外面過夜…剛剛那是警署的馬車?”
“是的,今天出了一點意外,幸好問題不大,我們進去吧。”
卡爾皺著眉頭,四先生和警署的人混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也不敢多問。
周金儒掀開保暖的布簾鉆進門洞,一股暖氣撲面而來,還夾雜著食物的香氣,令他饑腸轆轆的胃咕嚕咕嚕叫。
“今天的晚餐是什么?”
“豌豆燉羊羔肉,煎餅,還有一小塊奶油蛋糕做甜點。”
回應他的人是那位老先生,他今天換了一身衣服,整個人看上去充滿書卷氣息。
周金儒走過去,發現老先生正在起草一份手稿,好奇道:“你在寫什么?”
“一篇冒險故事,主角的名字叫托馬斯·考特曼。”
“哇哦!”
周金儒吃了一驚:“你還是一名小說家?”
“如果我真的有小說家的身份和地位,現在就不至于留在這里,我是一名高盧人,他們都叫我奧古斯特,槍手奧古斯特。”
“槍手?”
老先生摘下金絲邊眼鏡,搓揉著鼻梁:“我不是薩科塔,不會使用槍械,但是我經常為他人代寫小說,并以此為生,所以被叫做槍手。”
原來泰拉大地已經有這種職業了?
“需要我提供什么幫助嗎?”
“也許會有,但現在沒有,我要整理一下思路。”
晚餐過后,周金儒沒有看見凱爾希,也沒有看見小女孩羅珊,他在卡爾父子的爭吵聲中返回房間。
打開房門,房間里的臺燈亮著,修士正在寫東西,她一直沒有下去。
“你不餓嗎?”
“我吃過了。”
凱爾希平淡的話語令周金儒無所適從,他才意識到現在的她并不是一個謎語人。
“凱爾希,你總是這么忙,從來不肯多休息。”
筆尖懸停在紙張上,猞猁轉過頭:“你很了解我?”
“不敢說,但相處了一段時間,知道你是個工作狂,這點不會有假。”
她放下筆,挽起袖子:“在那邊坐下。”
周金儒聽話地坐在沙發邊,看著女人從手提箱里拿出醫療包,然后用棉棒和酒精輕輕處理他臉上的傷痕。
“你為什么不用醫療法術?”
“不要迷信醫療法術,有時候它沒那么管用。”
周金儒能嗅到凱爾希身上的清香,甚至想伸手抱住她。
“凱爾希,你真迷人。”
“你喝多了?”
“你就當我喝多吧。”
周金儒笑了笑,又問道:“你查得怎么樣?”
凱爾希看著他的眼睛,許久才回答道:“那些貴族不放心王室留在小倫蒂尼姆,連夜轉移了關押位置,現在安置在一座教堂里,附近有很多衛兵,甚至還有不明就里的龍騎兵,威廉他們的勝算很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可是這個男人之前給出的勝算卻是五成,弄的威廉都開始自我懷疑了。
“現在不是五成了。”
周金儒搖頭。
咚、咚、咚。
門口傳來敲門聲,凱爾希走過去打開門,發現是威廉,一分鐘前他們還在討論他呢。
威廉向修士點頭致意,隨后走進房間,開口第一句話便問道:“四先生,你之前是在安慰我嗎?”
周金儒雙手交疊:“你對自己沒有信心?”
今天上午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威廉接到幾個貴族宣布退出的書面文件,換句話說,他們現在真的在孤軍奮戰。
威廉堅定道:“即便不能成功,我也不會放棄。”
“威廉先生,我只有一個問題,你能回答我嗎?”
“請講。”
“剩下那些還和你站在一起的人,你愿意相信他們嗎?”
威廉表情嚴肅:“我們自發聯合在一起,為了我們的國王,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退路了。”
周金儒點頭:“好,經過今天的事情,我給你的勝算是這么多。”
他比出一個手勢,威廉臉色一變:“為什么?”
四先生的右手赫然是“六”,也就是說,比上午還多了一成,現在是六成。
“我們的人數雖然減少,但力量卻增強了。”
“我不能理解。”
周金儒歪著頭:“現在外面正在下雪。”
威廉不說話。
“回去睡覺吧,明天一早就會有新的消息。”
送走威廉后,周金儒發現自己還要面對凱爾希,大猞猁注視著他,淡淡道:“這就是你挨休倫打的原因?”
“因為我是一個哥倫比亞人,這就是原因,也許休倫會捂蓋子,但他背后的那些新貴族絕對不想節外生枝,從我身上,順藤摸瓜就會發現秘密集會,他們不在乎秘密集會,但不能不在乎一個潛在的危機,同時也是機遇。”
“你…”
周金儒露出一口白牙:“因為有一個大危機擺在所有人面前,威廉解決不了,但新貴族能解決,而且還會傾力去做,但只要開始運作,就會出現漏洞。”
秘密集會認為饑寒交迫的市民會成為助力,碰巧,新貴族們也是這么想的。
“睡覺吧,明天我們就知道結果了。”
次日清晨,周金儒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身邊的凱爾希已經先一步起床了。
晚上太冷了,他又是個火爐,大猞猁不情不愿的睡在雙人床的另外一邊,當然,他們什么都沒做,因為周金儒早早就睡著了。
掀開窗簾,視線內銀裝素裹,一片雪白。
昨夜雪很大。
沒過多久,威廉直接敲開門,急切道:“新貴族們連夜募捐了一些糧食,正在城市各處向沒有食物的市民發放,我們晚了一步!”
“沒有晚,剛剛好。”
周金儒穿好黑色大衣,右手擺出手勢:“現在是七成。”
他匆忙出門,亞利桑那伯爵和喬爾都在一樓,他們的到來令房東卡爾坐立不安。
“昨晚睡的好嗎?亞利桑那伯爵。”
周金儒的問候沒能讓伯爵先生放松下來,他急促道:“我們必須做點什么!”
“當然,我們肯定會做的,”周金儒看向凱爾希,“修士,幫我一個忙。”
“你想做什么?”
“亞利桑那伯爵,借一輛運送干草的馬車,修士,勞煩你當我的車夫。”
馬車半個小時后趕到,掀開防水布后,周金儒躺在干草堆上,用禮帽遮住臉,任由雪花落在身上。
“修士,麻煩你去最近的發放食物的點。”
目送干草馬車離開,威廉神色復雜,喃喃道:“原來是這樣,可是他為什么敢這么做?”
“什么,你們在說什么?!”
喬爾同樣目光幽幽:“亞利桑那,你看不出來嗎,昨天的秘密集會有問題,有人反對我們動糧商。”
“我知道,可是那有怎么樣?”
“都是因為考特曼的那段話,連我都會感到害怕的話,有人在中場休息時立即向警署提供情報,所以休倫才會來的那么快!”
說到這里時,喬爾面露寒意:“眾所周知,我們的公務員效率何其底下,昨天還在用五倍的價格出售糧食,今天早上就開始免費發放食物,效率這么高,合理嗎?哈!因為我們的敵人害怕了!”
威廉猛地一拳打的在門框上:“快!快去集合我們的人,機會就在眼前!敵人在搶時間,我們也在搶時間!”
“我現在就去!”
亞利桑那伯爵不是很明白,但他知道兩位同伴的判斷不會有錯。
三個男人分別走向不同的方向,為了他們的理想,消失在風雪里。
漫天大雪,一輛馬車在雪地中艱難地行走,雪花落在趕車修士的肩頭,而躺在干草堆上的男人卻好像睡著了。
“你早就猜到這些對不對?”
她的話被吹散在風里。
禮帽之下,周金儒的嘴角勾勒出一條美妙的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