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是第一次失憶!”
凱爾希恨恨的說了一句,顯然這是氣話,沒有被明月心采納。
“我要進入夢境,開始準備吧。”
然而她的要求也沒有得到回應,電子屏幕的角落里,二頭身的小人小聲道:“醫生,現在進入深層夢境必須借助浸入艙,我們只有一個浸入艙。”
周金儒所在浸入艙緩慢打開,他躺在里面,神情安詳,就跟睡著了一樣。
凱爾希的臉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這就是你的建議?”
浸入艙很大,足夠睡下兩個人,雖然只有一個人寬度,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明月心的聲音活潑,透著一股俏皮:“醫生,這是不得已的辦法,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除非你愿意再面對一個失憶的他。”
周金儒被身后的警員抱住,他分不清對方到底有沒有惡意,右腿膝蓋彎曲,腳掌踹在對方的小腿處,整個人用力后仰,失去平衡的兩個人瞬間倒在地上。
就在他們倒地的瞬間,又是一支弩箭飛了過去,這次是奔著周金儒的胸口來的,由于動作發生偏折,鋒利的箭頭扎進他的肩頭,徹骨的劇痛猛然刺激著他的神經,冷汗從額角滴落,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疼痛迅速消減,他睜圓了雙眼,血絲爬滿眼白。
用伊萬這樣瘦弱的身軀,周金儒不知道從哪里來了一股巨力,反身一拳打在中年警員的臉上,側身向門后翻過去,外面有一個浮士德虎視眈眈,不得不進行規避。
低頭看了一眼扎穿肩膀的短箭,血液不斷流淌出來,將衣服染成深黑色,絲絲寒意正在入侵身體。
倒不是箭頭有毒,而是這具身體太過虛弱,主觀時緩和受傷已經壓的他不堪重負,虛弱不斷侵襲。
周金儒來不及多想,扶著肩膀,背后抵著墻站起來,他不知道浮士德為什么要攻擊他,但是知道既然浮士德動手了,潛伏在附近的整合運動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時間不等人。
猛地喘了兩口氣,周金儒覺得自己緩過勁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必須爭分奪秒。
右腳向前踏出一步,眼前的畫面頓時變得極為緩慢,所有人都在做慢動作,他沖出警署的瞬間,浮士德早有一箭射過來,本來在主觀時緩下也無法避開的一箭卻因為周金儒的身體無法支撐提前倒下而落空。
如此戲劇性的一幕也無法阻止浮士德再次填裝攻擊,但就在這時,少年似乎感應到了什么,立即就地翻滾閃避,身后傳來一聲槍響,停靠在路邊的商務車車窗降下,一名年輕女性正舉槍射擊,子彈傾瀉而出,緊隨浮士德的身后,彈頭打在地面擦出火花后又彈開。
咔嚓,咔嚓,咔嚓。
娜塔莉婭手中的左輪彈倉里傳出無力的悲鳴,她打光了子彈也沒能命中那個少年。
貴族們的射擊運動本身就是為了娛樂,像他們這一輩的年輕人幾乎沒有經歷過戰場,尚武精神變了味,娛樂場成為了必修課,在新舊貴族的矛盾中,舊貴族抨擊新貴族毫無烏薩斯傳統精神,新貴族則對老古董們的食古不化嗤之以鼻。
娜塔莉婭的射擊課程都是在俱樂部里完成的,在平穩的環境里瞄準靜止不動的目標她的準頭還算可以,但像浮士德這樣的高手,她的那點技術就不夠看了。
沒有子彈的槍手無異于失去爪牙的動物。
另外一邊,阿麗莎早在娜塔莉婭開始射擊的前一刻就跳下車沖向倒在地上的周金儒,拖拽著他的身體就往回跑,趁著學生會長牽制浮士德幾秒鐘里,拉開后座的車門,將受傷的男人塞進去,又坐進駕駛座發動汽車,忽然后面傳來了男人虛弱的聲音:“45度轉彎!”
阿麗莎不假思索的踩著油門,方向盤飛快轉動,幾乎在同一時間,一支短箭從不遠處飛了過來,恰好在車子轉動方向的角度,箭頭打在車體框架上,高速旋轉著彈飛出去。
其實阿麗莎的動作慢了一瞬,并沒有立即轉到45度。
男人沙啞著笑道:“學會擺角度是擺脫新手的第一步。”
這輛車是貴族學校的公用車,平時基本都是學生會在用,處于對自家繼承人的保護,貴族們自然不會為了圖便宜,那樣有失身份,所以車體堅固程度超乎想象(大燈除外)。
娜塔莉婭顧不上許多,扶著渾身是血的男人,心亂如麻,急促道:“你別說話了,我這里有急救箱!”
目送商務車疾馳而去的浮士德面無表情道:“我們的計劃可能暴露了,通知領袖,可能要提前行動…嗯?”
他轉過身,詫異的盯著身后的一名胖胖的中年婦女,對方粗大的手掌正握著一名整合運動的脖子,隨意的丟在地上。
出于本能,浮士德感應到了危險。
“你是誰?”
回應他的是一只碩大的拳頭。
少年險而又險的躲過這一拳,但警署的外墻未能幸免,瞬間被胖女人的一拳打塌,碎石磚塊亂飛。
好險,如果被打中,至少也會重傷。
浮士德思量一番,隨手扔下一枚煙霧彈,轉身就逃,消失在貧民區四通八達的巷子里。
胖女人并沒有追上去,她看向商務車離開的方向,耳邊傳來明月心清脆的聲音:
“醫生,他們沒有返回富人區。”
“去哪兒了?”
“商貿區,醫生,我要提醒你,你的行為已經違反了夢境安全條例,失去約束的夢境塑造出無法想象的存在,畢竟夢里什么都有。”
安全條例?
確實有這玩意。
胖女人大步向前,她在打出那一拳時,根本就沒有將所謂的安全條例放在心上,這場夢境也將因為她的所作所為而變得光怪陸離。
她的樣貌忽然變得模糊起來,隨后以真實面貌重新出現,凱特琳的身份已經失效了。
“啊?!”
娜塔莉婭吃驚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她剛剛脫下他的外套,試圖用剪刀剪掉短箭,但是傷者的體型樣貌卻在她的面前發生了變化,在很短的時間內,由一名中年男性變成了青年男性,更夸張的是,他因為受傷而變得虛弱的身體忽然之間強壯起來,甚至親自動手處理傷口。
周金儒沒有說話,他感覺到夢境不再穩固,隱隱感覺到某種限制被打破了。
凱爾希為什么沒有試圖喚醒他?
手掌催發出春風技能,翠綠色的治療光籠罩在傷口上,鮮血淋漓的皮肉開始緩慢愈合。
雖然半邊身體染著血液顯得格外猙獰,但是眼前的男人在處理傷口時一聲不吭的剛毅還是深深打動了娜塔莉婭,比起學校里那些貴族公子哥們出門打個兔子都要炫耀半天,他看上去就順眼太多了。
不知不覺間,學生會長正襟危坐,一副等你先開口的樣子。
所以這才是你的本來樣貌,所謂的中級技工只是源石技藝弄出來的虛假樣貌,還有徒手處理傷口這種行為,那些虛弱的表現都是你偽裝出來的?
對此,你不想說些什么嗎?
娜塔莉婭好奇的是他的真實身份,看樣貌應該不是烏薩斯人,沒有發現種族特征,疑似炎國人,是高級間諜還是隸屬于烏薩斯高層。
周金儒忙著解決傷口,恢復本來軀體后,他的身體素質恢復到進入夢境時的標準,這樣一來操縱主觀時緩的壓力就要小很多,而且…他實在不喜歡頂著別人的臉。
最后,他穿上衣服,轉頭看見車里的兩雙眼睛都好奇的盯著自己,忍不住先開口道:“娜塔莉婭小姐,阿麗莎小姐,現在你們見到的是我本人。”
“你的名字該不會還叫伊萬吧?”
周金儒搖搖頭:“阿光,這是我的代號。”
“你不想解釋點什么?”
“無可奉告。”
“哼!”
娜塔莉婭也沒打算就這么輕易的問出什么,她還準備再說一些什么,忽然間,商務車猛踩剎車,停了下來。
周金儒假裝沒看見安全帶深陷溝壑的迷人風景,忙問道:“發生什么了?”
“前面堵車。”
車輛走入商業區后,發現道路受阻,無法再移動分毫。
“現在怎么辦?”
阿麗莎道:“下車步行,商業區距離我們學校不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娜塔莉婭猶豫道:“可是現在天已經黑了,步行的話,會不會發生意外?”
周金儒沒有說話,比起兩位本地人,他才是外來者。
最終娜塔莉婭聽從阿麗莎的判斷,決定步行返回學校。
“我們從商業區里面走,現在一些商鋪還都在營業,可以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這是個不錯的建議。
娜塔莉婭看了一眼周金儒,問道:“阿光先生,你也跟我們一起行動嗎?”
“嗯,至少我現在還是鮑里斯第四中學的安保,保護學生是我的職責。”
阿麗莎同樣點頭道:“小姐,我也會保護你的。”
三個人走進商業區,熟悉環境的阿麗莎走在前面,娜塔莉婭跟在中間,周金儒則在最后。
進入夜晚的商業區不如白天時熱鬧,雖然不少店面都開著,但走在路上的行人極少。
又走了幾步遠,阿麗莎忽然問道:“小姐,你餓了么?”
經歷了那么多事情,娜塔莉婭早就餓了,此時被問起,只好誠實的點點頭,表示自己想要一些食物。
周金儒看著兩個姑娘走向最近的一處商店,他站在步行街的中間,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有無數道目光注視著自己。
片刻之后,阿麗莎拿著兩包零食從商店里走出來,一把塞進娜塔莉婭的手里,自己什么都沒留,當然也沒有給周金儒準備。
娜塔莉婭有些難為情的看著手里的零食,異色瞳里不復此前的沉穩,慌張的抓緊了阿麗莎的手。
周金儒盯著早露手中的零食,理論上在裝滿商品的步行街商店里,不應該只有這一種商品,而且作為貴族出身的兩人,壓根就不會看上這些。
他快步上前,一把從娜塔莉婭手里搶過零食,包裝紙上寫著商品名:
彼得海姆小餅干。
宣傳標語已經變得模糊,只能看清“熱銷中”三個字。
“阿麗莎,你…”
周金儒抬起頭,不知道何時,嗆人的濃煙源源不斷的從商業區的各處冒出來,火光逐漸占據了視野。
“小姐,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里的!”
她的話擲地有聲。
濃煙籠罩下的娜塔莉婭無助的看著阿麗莎,又看著周金儒,漸漸的,她的身體開始變得虛幻,而本人卻不自知。
忽然間,一頭兇猛的巨獸沖了過來,裹挾著冰霜,這些濃煙與火焰傷不到它分毫,猙獰的巨掌撈起娜塔莉婭狂奔而去,只留下阿麗莎與周金儒還在原地追之不及。
“阿光先生,小姐應該能活下來吧?”
周金儒抓緊了手中的彼得海姆熱銷餅干,重重的點頭:“是的,她現在是我的員工。”
“你的員工?”
阿麗莎先是露出疑惑的表情,隨后又寬慰的笑了,短發的女孩撩起發梢:“如果是您的話,我覺得小姐會放下心里的包袱。”
“還有什么想讓我代為轉告的嗎?”
“沒有,我放心了。”
阿麗莎的身影逐漸虛幻,徹底消失在周金儒的面前,只剩下他手中的包裝餅干。
他站在濃煙與火焰中間,周身染上濃烈的紅光,視線的盡頭,一名身著淡綠色裙子的女人正注視著他。
“凱爾希醫生,你餓了么?”
他信步走過去,將手中的餅干分給她。
撕開包裝,往嘴里塞了一口,口感并不怎么好,但用來緩解饑餓已經足夠了。
“你在想什么?”
周金儒含糊不清道:“我在想源石究竟是什么。”
凱爾希微微搖頭:“你該醒了。”
“等我吃完這一口。”
周金儒揚起脖子,將包裝袋里最后一點食物殘渣倒進嘴里,抹抹嘴巴,長長呼出一口氣,身體開始上浮,意識沉浸在深水里,一陣靜謐之后,他知道自己已經從夢境返回。
睜開眼皮的第一眼,他看到凱爾希醫生的那張冷漠的臉貼的很近,近在咫尺,只要輕輕一啄便能一親芳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