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時許,自然選擇核心城的外圍,天空中飄蕩著數以百計的無人機,其中大多數都攜帶著拍攝實時畫面的攝像頭。
“偵查范圍之外的地方要千萬小心,別去那些黑暗的地方。”
一架飛行速度較慢的無人機里,傳出周金儒的聲音,這要歸功于詩懷雅,她雖然已經隨著第二批撤離人員離開了,但用于放大音量的無人機卻還留在這里,立即就被周金儒征用了。
縮在掩體后面的杜賓嘆息道:“我不喜歡這東西,每次那個詩小姐拿著它大吼大叫時,好像誰聽不見似的。”
同樣蹲在附近的霜葉沒敢吭聲,她聽博士說過,詩懷雅嗓門大是有原因的,河東獅吼用在老虎身上也一樣合適,反正都是菲林。
外面的風很大,還伴隨著淅淅瀝瀝的小雨,經歷了那兩場大雨的霜葉,實在提不起什么精神頭。
杜賓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如果不是情況緊張,他們應該不用面對這些危險。
這半天功夫周金儒也沒有閑著,將作戰現場交給阿米婭后,他來到凱爾希的醫療車外面,如今的醫療車外面多了一輛印著急救倉字樣的車子,車門緊閉,可以從車窗看見里面的燈光亮著,應該還在進行緊張的手術。
紅擋住了他的去路,魯珀少女表示不能再接近了。
“凱爾希醫生說她需要保護病人的安危,禁止非醫療人員接近,必要時可以采取武力。”
紅眨了眨眼睛,身后的尾巴輕輕的搖晃著,探著可愛的小腦袋,在他的身上嗅了嗅:“紅嗅到了狼的氣味!”
“是普羅旺斯。”
紅眼前一亮,尾巴甩的更歡了。
周金儒摸著少女的頭,手指輕輕夾住毛茸茸的尖耳朵,按下去又豎起來,心情無比愉悅:“等回去后,你們好好交流。”
他將“好好交流”這四個字咬的很重,紅心領神會的點點頭。
隨后周金儒轉身離開,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內容,沒什么比凱爾希點頭更重要了,現在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就在他離開后不久,一個人影從急救倉后面閃出來,小聲詢問道:“他走了?”
紅看著一直躲在后面不敢出來見人的菲林人,疑惑的歪著頭,不明白為什么要這么做。
“你還小,有些事情很難解釋的,我擔心我一見了他,就不敢做后面的事情了,心一橫說起來容易,但真正到了需要心一橫的時候,卻發現怎么也橫不起來,對于你來說可能很簡單,畢竟你將他當做家人…”
粉頭發的菲林人靠在醫療車門口,忍不住發出一聲又一聲嘆息,引起了紅的關注,少女小聲問道:“你害怕博士?”
“怎么可能,我怕他?不可能的事,我為什么要害怕他。”
“那你為什么要躲著他?”
“因為我們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當初有那么一點賭氣的成分,但這么多年走下來,早就沒了回頭的機會…哎,我為什么要跟你說這些,我還是回去睡覺吧。”
菲林人鉆進醫療車,不再做聲。
紅站在門口看了幾秒鐘,心想如果真的這么后悔,為什么沒有及時挽回呢?
時間來到深夜里最為黑暗的時候,斜風細雨吹打在鋼鐵鑄成的道路上,潮濕的地面散發出銹蝕的氣味,刺激著一些人敏銳的嗅覺。
“阿嚏!”
杜賓又打了一個噴嚏,接過旁邊苦艾遞來的紙巾,使勁的擦著鼻子。
“謝謝。”
她只來得及道一聲謝謝,畢竟在這里多呼吸一口氣對于佩洛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苦艾依然穿著那一身軍大衣,她原本的制服經過柏喙的改造后,與這件大衣融為一體,看上去稍微能顯露出一點個性。
少女手里握著左輪改造的法杖,面色陰沉,一聲不吭的靠在掩體后面,杜賓從她的神色里隱約讀出來了什么。
“一切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如果有半點可能,博士早就用炮口對準那些整合運動了。”
這位切城幸存下來的孩子心中對整合運動一直帶著強烈的敵意,上次在內城區轉移那些學生時就差點打起來,幸虧博士及時趕到才化解了危機,如今知道羅德島間接和整合運動合作后,心情無比低落。
苦艾沙啞著聲音:“杜賓教官,我知道的,博士和阿米婭都有苦衷,我沒有怪他們。”
博士…
苦艾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博士了,記憶里上次見面還是在羅德島的情報部,也就是被稱之為會客室的地方,那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了。
比起那時候,現在的博士少了陰冷,多了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苦艾心里想著,盤踞在心頭的那一絲苦澀與痛苦悄然散去,心情也不由自主的暢快了許多。
“聽初雪小姐說,只有在想念所愛之人時,才會有這樣的心情,可是我才見了博士兩面,為什么…”
不管苦艾小姐心中多么不解與糾結,她旁邊的杜賓沒有讀心術,什么都不知道,只看她的表情從陰沉變得緩和,再到現在莫名的驚愕,心想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難不成打算偷偷摸摸找整合運動同歸于盡?
“苦艾,現在的整合運動已經很強大了,而且幾乎所有干部都在這里,我們這點人打不過的,你千萬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實在不行,就暫時脫離戰場吧…”
“不!”
苦艾本來還在苦思冥想,但一聽見杜賓說讓她離開戰場,頓時拒絕了這個提議,倔強的抬起頭:“我不會再退縮了,我也有我的信念,不會給博士和阿米婭小姐惹麻煩的!”
距離她們不遠的地方,毫無征兆的,鋼鐵澆筑的地面,被殘暴的破開一道口子,從地底生長出源石晶簇,與此同時,正在緩慢移動的區塊下方傳來一陣雜亂無章的噪音,就像猛踩一腳剎車似的,開始減速,外城區還沒有來得及拆除的建筑像積木一樣被慣性推倒。
杜賓二話不說,扣動信號槍的扳機,泛著紅光的信號帶嗖的一聲飛向半空,炸成了絢爛的煙花。
不到十秒,數架無人機從后方飛過來,懸浮在杜賓這條防線的上空。
苦艾疑惑道:“我們還在等什么?”
“等待戰術支援。”
杜賓話音剛落,她口中的支援從空中呼嘯而來,羅德島裝備部精心打造的源石炮彈雨點一樣落在被源石結晶突破的地帶!
苦艾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還沒等她有所反應,旁邊的杜賓一把拽住少女的衣領,將其拖倒在掩體后,隨后地面開始猛烈顫抖,爆炸聲轟鳴不絕于耳,一時間苦艾耳邊嗡嗡作響,什么都聽不清,只覺得有什么東西撒在自己背部,并且還在不斷的落下。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少女被身邊的教官拉起來,兩個人都是一身塵土,看著彼此大眼瞪小眼。
那些突出地面的源石結晶被炸的粉碎,甚至連地面都低了一層,最終什么都沒有剩下。
苦艾有些茫然,原來這就是戰術支援么?
“這就是你的戰術支援?!”
阿斯克瞪著眼睛,眼前這個男人信誓旦旦的說戰術支援幾乎沒有危害,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結果下一秒就是一輪炮擊,如果不是因為彈藥儲備有限,如果不是因為那些并不怎么先進的火炮因為炮管過熱無法繼續射擊,他恐怕會再打一輪!
周金儒平靜的喝著紅茶,咂咂嘴,認真道:“阿斯克先生,我既然坐在你的面前,就說明我對你們沒有威脅,剛剛那些只是常規戰術支援,至少問題已經解決了,對吧?”
常規,呵呵…
阿斯克覺得自己再年輕十歲,一定不會放過他!
周金儒侃侃而談:“你別看這種戰術支援比較邪道,其實它是面對蔓延的源石結晶的最佳選擇,你難道要派人冒著生命危險去炸點那些東西,還是說你打算再放棄一部分區塊?!”
自然選擇核心城的會客室里,周金儒放下茶杯,扭頭道:“再來一杯,謝謝。”
阿斯克揮揮手:“給他把紅茶茶壺拿來!”
周金儒:“…”
這位老人緊盯著周金儒的眼睛:“你是怎么知道我們放棄了一部分區塊?”
“整合運動告訴我的。”
周金儒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嘴角含笑:“你們拒絕了羅德島為圣亞拉爾安裝區塊連接處的請求,那么就是有備選方案了,連猜都不用猜,整合運動的人在幫忙對吧?”
阿斯克沉默不語。
“浮士德?”
阿斯克依然沉默。
“我的人見過他,他穿著一身臟兮兮的工作服,一直在工作,圣亞拉爾之前打的天翻地覆都沒有露頭,是這樣的吧?”
“你想說什么?”
周金儒搖搖頭:“我很敬佩你的選擇,但一碼事歸一碼事,我坐在這里是以個人的名義,與羅德島無關,也與自然選擇核心城無關。”
“具體點。”
“那幾名維多利亞的機師應該都被關在核心城里,我要見他們,至少見其中的兩位,這對你們來說應該不是問題。”
阿斯克搖頭拒絕:“辦不到,那些人已經被轉送出圣亞拉爾,他們應該在返回維多利亞的路上。”
“我以私人的名義贊助圣亞拉爾一批抑制源石結晶蔓延速度的藥物。”
阿斯克皺眉:“阿光,這不是錢的事…”
“新建一條藥物生產線,優先供給圣亞拉爾,價格…好商量。”
“我記得他們當中有兩個人因為水土不服鬧肚子,暫時留在醫務室了,我去問一問,你留在這里等消息,等下小姐可能會過來,你說話注意點。”
周金儒放下茶杯,杯底見空,靠著柔軟的椅子,長長出了口氣。
這世上大部分東西都是可以明碼標價,問題是價錢有沒有到位。
他承諾新建的一條生產線,本來就在羅德島今年的計劃進程里,從維多利亞取回寄存的護衛艦后,生產線肯定要增加兩到三條,銷路不是問題。
圣亞拉爾獨立后,不亞于一切從頭再來,除了來自三國的援助外,也急需得到世界認可,羅德島優先拋出的橄欖枝,阿斯克再怎么老奸巨猾,不怕他不上鉤。
圣亞拉爾是羅素一輩子的產業,是無數銹帶人的訴求,背后的期望,新生后的擔憂,又豈是一句獨立就能抹平的?
龍門治理起來比圣亞拉爾怎么樣?
魏彥吾不照樣花了二十年兢兢業業的打理著。
至于一開始說什么維多利亞的機師已經送走了,那都是糊弄人的,周金儒確信這幾個人不可能輕易離開,阿斯克的話,無非就是等他開價。
你開價,我就接,雙方一拍即合。
“我剛剛聽見你和阿斯克叔叔的對話了。”
周金儒不用回頭也能聽出是凱莎進來了,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紅茶,這次沒有著急喝下去,而是說道:“一點小問題,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
少女一頭淡金色發絲披散在肩頭,眼神里盡是疲憊,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休息了,她還是穿著那身黑色外套,衣服敞開著,內襯一件白色襯衫,看著相當英氣。
“你沒騙我?”
“沒有,我不會騙你,之前那次,我很抱歉。”
周金儒想了想,當初羅素警告他不要接近凱莎是有道理的,因為面前這個姑娘就是由他的潛意識在羅素的引導下勾勒出來的,他們之間的關系,有那么幾分說不清道不明。
“真的?”
“真的,我是圣亞拉爾朋友,羅德島也是,這一點我沒有必要騙你。”
少女伏在桌面,雙手托著下巴,盯著桌面,悶聲道:“我一點都不喜歡現在的生活,我的父親,爸爸他明明已經不在了,我卻還能感覺到他就在我的身邊,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甚至沒有多少感傷。”
周金儒深以為然:“我也認為羅素先生那樣的人,不應該就這么簡簡單單的消失,但是眼下,這座城市需要你,沒有時間想太多。”
凱莎眼前一亮:“你也是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