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亮起的一瞬間,舞臺上的一切都震撼這人們的眼球。
每一個聲部的弦樂組樂手的演奏姿勢都宛如一個人在演奏般整齊。
整齊的拉弓,整齊的隨著鏗鏘的節奏搬動著頭顱。
那個指揮。
他起初的動作幅度卻小的讓坐席遠端的人幾乎看不到他在動,但是不論遠近,每個人都感覺的到他就像整個舞臺的陣眼,他呼吸時帶起的一個肩頭起伏都在影響著音樂中的的變化。
在中提琴組一個突強的劃弦響起時,他彎曲的左臂夾角略抬高了一些。
整個音樂的強度瞬間增強了一分,但依然是那么的有層次。
隨著他的動作幅度漸漸的越來越大,單一的樂團撥弦聲也越來越重。
就像所有預示在最終揭曉的0.1秒前。
姜瑜蓁抬起了持弓的手。
吐吸間。
她的弓,擦過了她的弦。
她閉上了眼。
這一刻,舞臺上的契機口似是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她的琴聲,沒有婉轉悠揚。
她揮動的臂膀,像一把鋒利的尖刀,就這樣一開一合間,生生的撕開了舞臺的一角。
這一刻,感受著舞臺帶來的強烈的視聽感,秦鍵的胳膊上爬滿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首先,必須要提一個關于維瓦爾第是如何寫一首小提琴協奏曲然后將其復制一千次的老笑話。
即使這是一個老笑話。
在那個群星閃耀的巴洛克時代,維瓦爾第作為一個受人敬仰的先導,一個小提琴演奏家,一個作曲大師。
被人詬病次數最多的地方就是——‘他的所有弦樂作品聽起來幾乎都沒有區別。’
“就像是一首作品的千變萬化。”——弗里茨.李斯特。
李斯特的發言或許是受到了他的老師車爾尼的影響。
這大概要怪到貝多芬對于維瓦爾第的某種深深的偏見,這似乎影響到了年幼的車爾尼。
如果我們繼續往前追溯,卻輕而易舉的能看到莫扎特對維瓦爾第是贊不絕口的。
這里不妨做一個簡單的小猜測,可能貝多芬和莫扎特的師徒關系就是為此而破裂的。
不過故事里要討論的重點不在這,
重要的是連貝多芬也不得不承認——維瓦爾第的確開創了一個新的創作手法。
‘他在創作的曲式中將管樂和弦樂分成了兩個群體,一個是比較小的獨奏群,一個則是全部的樂團。’
二者視情況來對話或較量。
后來他發現這種較量甚至可以拋開管樂部分。
有一個獨奏樂器與一個弦樂團便足矣。
再后來,就誕生了一套偉大的弦樂作品《和諧與創意的冒險》。
直到今天,這部龐大的作品依然代表著一種主要協奏曲的形式。
周所周知,協奏曲常常為作曲家和演奏者提供音色實驗的揮灑空間。
若是要證實這一點,那就沒有比《和諧與創意的冒險》誕生前便已流傳于世的四首協奏曲更好的例子了。
它們獨立于協奏曲之外.
常以‘thefourseasons’著稱。
春夏秋冬,四部協奏。
“四季。”
這套作品太有名了,它的名氣本身甚至超過了它的創作者。
在薩爾茨堡或是漢堡街頭巷尾的唱片店里,秦鍵已經無數次看到了那印著‘thefourseasons’唱片被擺在貨架上最眼顯得地方。
數不盡的版本。
盡管這四首作品是如此的類似,會讓想要重新詮釋它們的樂團很難找到一個新穎的演奏方式。
所以令人惋惜的是市場上大多數的四季唱片只是任由這些旋律從頭自行走到尾。
秦鍵喜歡維瓦爾第。
春的復蘇,夏的酷暑,秋的豐收,冬的凌厲。
對于這四首作品他太熟悉了。
只是此時舞臺上的演奏順序似乎出了一點點小問題。
開場便是冬。
單這一點,就足以詮釋指揮拒絕恪守成規的一面。
激蕩的快速的弦樂節奏在姜瑜蓁的主奏加入后,依舊維持著舞臺冰冷的氛圍。
大鍵琴在弦樂和弦中再度浮現出來,而力度卻從低語變成了嘶吼。
就在冰冷刺骨的樂章要結束時,舞臺上的指揮左手輕輕一點。
音樂霎時間再變。
移花接木般的轉接到春的明朗,姜瑜蓁以小提琴擬聲出鳥鳴與流水潺潺,宣布著‘春’的到來,像是一個關于模樣人的美麗夢境。
但是突然間的大提琴齊鳴確像是一陣雷鳴電閃。
瓢潑大雨下,中提琴兩個音符的伴奏節奏形同如牧羊犬的吠叫。
就像是牧羊人在被驚醒的一瞬,音樂再變。
夏的慢板導奏在慵懶的炎炎一夜的清晨緩緩響起。
牧羊人推開門。
虛驚一場。
仲夏季的氣候多變在小提琴巧妙的力度與速度下惟妙惟肖的轉變著。
指揮帶著樂團烘托強調著這個特色。
似是以凸顯預示著剛才那一場不尋常的夢境。
再次以一個轉調,秋以慶祝豐收的舞蹈開始,音樂最后在酒醉的狂歡中進入了尾聲。
一幕由四首協奏曲的片段拼接起的舞臺,像是一部呈現在觀眾視角中的四季更迭的音樂童話。
“太精彩了。”
不得不說,移花接木這一招,對方比自己玩的高明。
就在秦鍵準備抬手鼓掌的時候。
一道刺眼的光從樂團背后的幕升起。
整個大屏幕徹底照亮了舞臺。
冬的和弦再次響起。
秦鍵目光一怔,伴隨著音樂,大銀幕上閃過短暫的雪花便出現了一些黑色的線條。
這些流動的線條在泛白的幕上又構成了一個個簡單的圖案。
瑟瑟發抖的簡易小人在線條勾勒的風中寸步難行的向前移動著。
小人的前方是一個生著火爐的小屋。
伴隨著畫面再度變成了一個溫暖的小房間,小人躺到了線條支起的床上。
秦鍵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切,這與他腦海中之前的音樂景象完全重合到了一起。
小人進入夢鄉時,音樂回到了春。
大提琴的驚雷過后,音樂回到了夏。
小人笨拙的從床板下來的那一刻,大銀幕的線條又勾劃出了一幅麥田。
音樂變到了秋。
小人似是在收獲的時候,突然一只線條勾勒出的狗沖著他跑了過來。
在整個追逐的過程中,在弦樂之外,一陣嘹亮圣潔的歌詠在整個音樂響起。
這時人們才注意到樂池里還有一只合唱團。
莊嚴的教堂彌撒在泠冽的寒風中并沒有叫人產生什么不適。
音樂到了尾聲,大銀幕的小人在指揮越來越大的揮動幅度中跑動的也越來越快了。
熒幕上,一個尖頂的房間突然出現在了小人的前方。
臺下的觀眾都在為此一幕而感到緊張。
最后,避開了獵犬的追趕,在弦樂組漸弱的撥弦聲中,小人一步鉆進了教堂的大門。
“嘣!!”
像是一聲巨大的關門聲,所有大提錢一同拍打琴箱,所有的演唱人員都擬聲這一句一字臺詞。
燈柱下的指揮,銀色的身影以一個大幅度的屈身雙手高高的在頭頂握成雙拳。
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刻,全部消失不見。
只有大熒幕上的小人像是扶膝在劇烈的喘著氣,線條晃動著.
指揮也劇烈的喘息著。
片刻。
他轉過身,他的嘴里喃喃著像是在數著什么。
兩秒或是三秒過后。
他輕輕抬起了手,
接著整個樂團起刷刷的站了起來。
鞠躬。
就在這一瞬。
大屏幕上的光影再變。
尖頂的小房子被渲染上了顏色,變成了一座教堂。
小人身上多了一件紅色長袍。
教堂門外的獵犬變成一個屈膝的教徒。
畫面定格。
一排字幕出現。
‘蔡松作品’
維瓦爾第,也是一個紅衣主教,是一個歌劇創作的先行者。
依然是在那個群星璀璨的巴洛克時代。
秦鍵的瞳孔距離的晃動著。
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為什么會是這樣一幕開場。
只是。
“這還是歌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