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
依舊是華國院的劇場音樂廳,音樂廳的大門敞開著。
只是此時大廳里的氣氛沒有了往日的輕快感,明亮的大廳在陣陣竊竊私語中讓人感到有些壓抑。
各聲部成員散坐在觀眾席的各個角落,或是抱著樂器,或是看著著樂譜。
大家都在等待著。
18:55,寧仟夏抱著一份厚重的樂譜出現在了音樂后門。
大廳內嘈雜了片刻便徹底安靜了下來。
“開始吧。”
她坐到了第一排觀眾席的正中央。
“聲樂部先來。”
“塔米諾。男高音角色”
話音落下,一個微胖的男生走上了舞臺。
同一時間的另一個鏡頭,教學樓,鋼琴系教研室。
沈清辭揉著太陽穴離開了辦公桌,結束了今天的工作。
一個多月過去了,他已經習慣了現在的工作生活節奏。
每天看著從身邊經過的一張張年輕的面龐,有時會讓他產生一種又回到了大學時光的錯覺。
除了基本工作之余,他還有一項額外的工作,校正樂譜。
他最近在校正一版本舒伯特的小品集。
“喂。”
“今天進度怎么樣?”電話的對面有些雜亂。
“還行,下午不休息?”
“樂團臨時加排,吃飯了嗎?”
“沒有,還在辦公室。”
“一會兒先去吃飯,聽見了嗎?”
“嗯。”
電話里一陣沉默。
片刻。
電話那頭聲音再次響起,“怎么了?有事?”
“沒,你先忙吧,晚上我再給你打電話。”
“嗯,拜。”
“拜。”
掛了電話,沈清辭離開了辦公室。
在學校門口轉了一圈,他又回到了學校。
手里多了一只燒雞。
來到了教職工家屬區樓前頓足片刻,他走進了一個熟悉的老舊單元門。
這門,他有時日沒有來過了。
老板房并不高,只有五層。
四樓左手門前,沈清辭敲了敲門。
片刻。
門被打開了。
門內的老人隔著鐵紗窗看著門外挺拔的身影,眼角斑駁的皺紋擠成了一團。
“來的正好。”
一聲尋常的沙啞聲。
‘吱呀’一聲鐵門被推開了,沈清辭跟了進來。
看著他左手上的油紙帶,老人的嘴巴似是咧到了耳根:“百味軒。”
“有日子沒吃了。”老人笑道,“醫生不讓吃。”
““酒呢?”老人疑聲。
“沒酒。”沈清辭道。
老人嘆了嘆,“可惜了。”
屋內的陳設十年如一日,只是多了一些別的味道。
沈清辭上次離開這兒的時候,屋里便是這般景象。
只是客廳的墻上多了一個高高掛起的黑白相框,相框前是一個香碗,碗里插著三炷香,香已經燃到了一半。
相框里是另一個慈祥的老人。
沈清辭定立在相框下。
呆呆的看著相框。
良久。
他將手里的油紙袋遞給了身旁的老人。
然后輕輕的對著相框跪了下來。
他的記憶中,相框中的老人在舞臺上有著優雅迷人的歌喉,只是生活中她是個安靜不語的人,但是每次自己在鋼琴前受到打罵時,她總會沖上來將自己護在身后。
他記得每次他下課的時候,她都會給自己端來一盤炸糖糕,或是一碗噴香的炸醬面。
緩緩地,沈清辭對著相框磕下了頭。
“師娘。”
起身上了三炷香,沈清辭回過頭時,身后的老人不知何時已經坐到了鋼琴旁邊的寫字臺前。
“過來。”老人道。
沈清辭走了過去,老人正帶著老花鏡,桌子上是華爾斯坦奏鳴曲第一樂章的樂譜,上面被標記的很復雜。
老人指著一處連音線抬頭問道,“我畫的對嗎?”
沈清辭下意識搖了搖頭,接著又點了點頭。
老人笑了笑,起身說道:“筆給你,我去做飯,燒餅燉魚。”
沈清辭接過筆,接著在連音線的后面繼續校正了起來。
一個小時后。
一盆香氣四溢的頓魚和一盤燒餅端上了餐桌。
還有一只被切好的燒雞。
“吃飯。”
三人少一人,飯吃的少了些滋味。
“沒修改完的貝多芬奏鳴曲集你今天走的時候帶走吧,從頭再過一遍,我是按照巴倫博的版本修正的。”
“人老了,太復雜的東西聽不清了,以后只能搞點簡單的東西了。”
沈清辭搖了搖頭,“你休息吧,以后別弄這些了,交給我吧。”
老人又笑了笑,沒點頭,也沒拒絕。
“怎么樣,回來工作還順利嗎?前陣子聽老李說你現在挺忙。”
“學校里就那一攤事,談不上忙。”
“行,學校的事兒你自己看著辦,想法子多挖幾個好苗子,年底的交流會安排好了嗎?”
“差不多了,參加的人員名單和作品都定下來了,現在正在準備。”
“秦鍵那小子最近怎么樣?”
“他去德國錄唱片了,走了快半個月了。”
“這小子能折騰,”老人長笑了一聲,“讓他折騰去吧。”
“折騰的越厲害越好,未來就靠你們了。”
說著從身后的柜子拿出了一瓶白酒,“今天陪我喝兩杯。”
“半杯。”
沈清辭搶過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給老人倒了半杯。
老人端起許久未碰的酒杯,輕輕的抿了一口,一臉滿足。
“明年年初我就退了,鋼琴協會的事情我打算交給你,行不行。”
沈清辭點了點頭。
“喝。”
喝著吃著聊著,時間很快過去。
自從老伴走了之后,傅華已經許久未曾如此開心過了。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開心多久。
“回來之后見過葉家丫頭嗎?”
“在學校里碰見過。”
頓了頓,老人似是明白了這話中的意思,接著又問道:“廖丫頭什么時候回來?”
“明年。”
“明年。”老人嘆道,“明年好啊。”
半響。
“清辭。”
“該成個家了。”
劇場的舞臺上,隨著最后一名管樂組的社員完成了四十小節的演奏,舞臺上下再度陷入了一片安靜。
此刻大廳中的氣氛較之三個小時前輕松了些許,至少到目前為止,之前沒有任何一個成員出局。
“ok,沒有問題。”
寧仟夏微笑示意舞臺中央的男生,男生松了口氣,緩緩的走下了舞臺。
大廳中的最后一絲緊張的氣氛也隨之消演的成員,大家彼此之間沒有人希望看到有人離開。
寧仟夏走到舞臺中央。
“首先對于昨晚的事情,我向大家道歉。”
她目光環視過場下,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彎下了腰。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