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能再給我詳細的說說這臺琴嗎?”
秦鍵和保羅來到了一邊。
“您是指哪方面,如果是琴的本身,我想這您比我要了解的清楚。”保羅答道。
秦鍵沉吟了片刻,“剛才你說,這款琴全世界只有三臺是嗎?”
“確切的說,全世界只剩下兩臺了,06年的時候佩洛夫工廠失了一場大火。”保羅滿眼惋惜,“你懂的,所以現在只剩下了兩臺,一臺在這兒,一臺在卡耐基音樂廳。”
秦鍵也遺憾的點了點頭,“保羅,這里的鋼琴都是dg公司買來的嗎?”
保羅道:“這里大部分的琴都是公司的藏品,也有一小部分是商人或是著名鋼琴家捐送的。”
“這里的琴對外出售嗎?”秦鍵問出了心中的問題。
保羅的表情像是聽到了一個有趣的玩笑,“秦鍵先生,您要知道并不是每一個鋼琴演奏者都能來到這個大廳。”
“至少我從來沒有見過哪一個鋼琴家錄音結束之后能從這里能帶走一架鋼琴。”
秦鍵點了點頭,“抱歉,唐突了。”
“您不用客氣了,只是一個小問題而已。”保羅說著,不由得劃過段冉的方向,目光若有所思。
片刻。
“不過,據我所知,當年科爾索斯基從這里帶走了一臺紅桃木琴,不過為此他為公司錄制了整整五張的肖邦全作品cd。”
琴癡科爾索。
這號大名秦鍵自然清楚,被北歐鋼琴屆稱為現代肖邦的老爺子一生未娶,與鋼琴為伴,創造了肖邦鋼琴唱片銷量神話。
只是他不知道這背后還有這樣的事。
“一個小小的建議。”保羅笑道。
秦鍵再次點頭謝道。
保羅離去,秦鍵來到了昨天演奏過的那臺施坦威前坐了下來。
他確實有點想法,看得出段冉是真的很喜歡那臺琴。
卡耐基大廳那臺想也不用想,只能從dg這邊動腦經了。
“就是有點棘手啊。”
輕嘆一口,秦鍵收回了心緒。
注意力回到了眼前。
抬手落指,莫扎特k271協奏曲應聲而起。
大廳中,在段冉充滿印象主義風格的肖邦之外,莫扎特的激情狂熱也加入了進來。
兩個聲音各具特色,一時難分上下。
秦鍵一邊洞察著自己的演奏思路,一邊回想著段冉昨晚的話。
段冉昨晚的話給了他很大的觸動,除了那句‘我真的很想你’之外,還有一句‘你自己沒有察覺嗎。’
經段冉有心無心的一點,秦鍵似是意識到了什么。
經過了兩個小時的摸索,在反復思考對比后,他發覺問題并不大。
只是關于某種意念上的東西發生了一些轉變。
從前是‘我在吃瓜。’
現在是‘我知道我在吃瓜,我看見了我在吃瓜’
秦鍵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又有了一些新發現。
如果說之前他演奏的莫扎特就像浮在水平面上看得間的冰山上端,那他現在發現了隱約的、更龐大的部分其實隱藏在水的下面。
只是他還看不清這一切的全貌。
他看的到莫扎特的誕生,看到了他的童年,看到了他在維也納的光輝歲月,看到了他在郁郁不得志中創作了驚世巨作費加羅的婚禮。
但是這不夠,或許看清了莫扎特的全貌,他就可以觸摸到那冰山之下了。
阿瑪多伊斯的遺愿,依然是其關鍵。
想通了這一點,秦鍵沒有了那種被支配的恐懼感。
全身心的投入到了這種全新的莫扎特演奏體驗中。
仿佛能看到絲滑的第二樂章慢板旋律,如魚群游過海平面,沒有蕩起一絲波紋。
秦鍵腦海中幻想著舒緩的弦樂伴奏,手下越發輕柔了,不知覺間閉上了眼。
莫扎特的鋼琴世界,在眼前卻清晰可見。
四個小時轉瞬即逝。
當他手指停下,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
黃昏的余光中,段冉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鋼琴前。
她正雙手托著腮,目不轉睛的看著秦鍵微笑著。
“好美。”
段冉起身遞來一張干凈的手帕,輕聲說道,“想知道你剛才彈k466的時候都在想些什么。”
秦鍵接過了手帕,“k466的創作是在1785年完成,這個時間剛好是《費加羅的婚禮》完成的階段。”
擦拭起手心的汗水,“這個時候正是莫扎特寫作的巔峰時期,而他距此已經有兩年沒有寫過交響曲了,由此產生了一種官方的說法‘他把這首協奏曲當作交響樂來創作’。”
“這就導致現代人在彈起這首作品時,只注意到了其氣勢與規模的宏大,戲劇性之強烈,往往忽略了其實在莫扎特創作這首作品的時候,正處于他事業的底谷。”
“所以需要加入一點小小的憂郁的情緒在其中,關鍵點就在觸鍵角度和長句運指時的手腕力度的控制,這可以一定程度上將音樂情緒中的那種‘貝多芬式的雄壯’稀釋掉,從而變成莫扎特式的纖巧耳語。”
段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接些笑道,“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
“嗯——”
秦鍵長嗯了一聲,將手帕折好遞還給段冉,神秘一笑:“這是莫扎特親口告訴我的。”
“又騙人了。”
“這次是真的。”
“好吧,信你了。”段冉沒有拿回手帕,“送給你了,就當是這節課的學費咯。”
“那我就不客氣,說實話手感真是不錯。”秦鍵說著把手帕裝進了口袋。
就在這時,段冉的電話突然響起。
“是波特老師。”
“你接。”
“波特老師。”
“哦,親愛的段,幫我問問奸的電話是不是掉進了馬桶?”
段冉捂嘴,秦鍵忙接過電話,“大爺,我手機在酒店充電,您說。”
“關于你錄制cd的合約問題,我們得當面談談,你現在有時間嗎?”
“有時間,我們在哪見。”
“十分鐘后酒店門口,請帶上親愛的段。”
“...好的,大爺。”
“走吧?”
秦鍵模仿著老波特粗曠的語氣,粗聲道:“親愛的段。”
“哈哈,去你的。”
段冉笑著挎起了背包,攙著秦鍵的胳膊,也學著老波特的口氣揚頭道:“好的,奸。”
一路歡笑,二人離去。
今天秦鍵的收獲很大,突破了一層他從未察覺到的心理屏障。
對于這次的錄音乃至阿瑪多伊斯遺愿中莫扎特的未來之路,他都更加充滿期待和信心。
“段冉。”
“嗯?”
斜陽下,酒店門口老波特沖著二人咧開了嘴,揮起了手。
“謝謝你。”
“...干嘛這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