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泉心中,燕雙飛原本尚算清晰的面龐,現在已經籠罩在一層迷霧當中,無論如何也看不清了。
“老師?”趙耀見柳泉久久不語,出聲道,“老師?”
柳泉回過神來:“唔,剛剛在想別的事情。講到哪里了?”
趙耀答道:“剛剛我們在說,燕天師和那位羅指揮使的名字,都在這一首詞里。我剛剛一想,從古詩詞里起的名字,很是常見,何況是這樣一首出色有名的詞。”
柳泉點頭說:“不錯,而且詩詞中有許多常用的意象詞。比如‘天涯’和‘明月’這樣的意象,就非常多。還有‘碧樹’與‘高樓’這些,各種花草也是。”
趙耀若有所思道:“我讀第一句‘檻菊愁煙蘭泣露’時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之前讀過的一首詩中就有很像的一句。”
“你說的,應當是‘芙蓉泣露香蘭笑’。”
“是啊是啊。我有些奇怪,這蘭花怎么還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
“即便是同一時刻的同一株花,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境,所看到的花也是不一樣的。”
柳泉重新給趙耀長篇闊論地講解起了詩詞,將腦海中的那些胡思亂想,全都拋到后面去了。
已經入夜,歸義司仍燃著燈火,墻壁上映出重重的人影。
“罷免李忠的統領之位,原部由副統領陳叔夜暫管,與紫衣衛其他隊伍一起,繼續向外追尋越獄者的蹤跡。他們大部分人應該已經離開了京城,往義軍在天州東北部的大本營去了,個中具體安排,由指揮使羅輕寒負責。”
“兵馬司那邊有千人的巡防隊伍可供調遣,就交由宇文猛,宇文剛,宇文勇你們三個負責,注意帶著他們仔細搜尋有關江河幫的產業,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可以羅織罪名,逮捕他們在天州的負責人物。”
“失蹤的張清松,目前仍是生死不明,或與劫獄案高度相關,這里有他的畫像,分發下去,務必找到。”
“除了李忠和羅輕寒,都退下吧。”
人影漸漸散去,空蕩蕩的大廳里,只剩下了三個人。
下面站著的是羅輕寒與鐘離,而在他們前方坐著的那人,一身黑袍,長發隨意束在腦后,下半邊臉被黑色的面罩擋住,露出的上半邊臉有著一雙細長的眉毛與一對狹長的眼睛,額頭與眼角都有著細紋,顯然年紀已是不小。
正是二十多年前九州三國的風云人物,當今虞國天子最信任之人,歸義司的締造者,籠罩在所有武林人士心頭的陰影,燕天師,燕雙飛。
“撤銷你的職務,你有不滿嗎?”
和方才的嚴肅聲音相比,燕天師此時的語調倒多了幾分輕松。
“弟子沒有任何不滿,一切全賴弟子行事大意,沒有及時通報,只率了小股人馬行動,才讓歸義司蒙羞。”鐘離低著頭,不斷認錯,“老師對我的懲罰,理所應當。”
“的確理所應當,但不是因為你大意。”燕雙飛搖著頭道,“你能查到他們的行動,以最快速度制定方案召集隊伍去攔截他們,已經殊為不易了,又有誰會想到,敵人安排接應的高手有那么強大呢?任務失敗,并不在你。不過,在結果中,你到底是敗了,所以就是要有懲戒,無關你做的對錯。”
鐘離把頭低得更低了:“弟子明白了。”
“不讓你帶著紫衣衛一起行動,是還有其他事情安排給你。”燕雙飛聲調又往上揚了一些,“讓你立下一些功勛,以后才好再把你提回來。”
鐘離微微一喜,但沒有表現出來,仍是低頭誠懇道:“全聽老師的吩咐。”
燕雙飛轉了下頭:“輕寒,這件事你也要一起,給鐘離提供必要的支援。至于紫衣衛那邊,你隨便安排一下就得了,上次能抓到義軍那幾人,全靠他們中有人出賣,后來他們內部搞了幾次肅反,又把隊伍藏在深山里,捉拿他們的難度更大。而且他們積蓄力量,近些日子也不會輕易冒頭。向他們那出動大批紫衣衛,主要還是以威壓震懾為目的,順手能撈一些小魚小蝦也無所謂。”
“嗯。”
羅輕寒只是很干脆地應了一聲。
“這次,鐘離你的任務,是上云州,配合那里的內應,將云墨派掌握在手中。”
燕雙飛原本就狹長的雙眼這時瞇了起來,氣質顯得更加陰鷙了。
鐘離疑問道:“老師,云墨派一向老實,對咱們還算配合,為什么要對云墨派出手?要下手,應該要從最不聽話的江河幫做起啊。”他接著就補充道:“我并沒有質疑老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老師這樣做的理由。”
燕雙飛笑著說:“因為十大派中,位于虞國的三大派里,就屬云墨派最為勢大,只要降服云墨派,天涯閣和鎮海宮,自然也會乖乖歸順。至于江河幫,它們的總舵以及大部分人員都在南越,在大虞的這些分舵并不算主力,他們的人又多又雜,對他們下手,又難對付,又收效不大。讓兵馬司給他們添點亂,別敢再有什么動作就好了。回說云墨派,你們應當也記得,劍皇此前出山的事情。”
“劍皇在南海金蛇島現身的事情在江湖久有流傳,現在武林中都將他與青武盟的盟主紅茶,也就是魔教洪辰,并稱為天下前二的高手。”鐘離道,“不過夜墨江一脈,一向隱世不出,老師既然在云墨派有內應,也應該是云霧山一脈的吧,那只消掌握了云霧山一脈不就行了?”
“一派兩脈,終究不可,所以這一次行動,既要除掉劉世良,又要除掉劍皇。”燕天師說到這,突然拍了拍手,“來吧,你們也該見個面了。”
從大廳的后面遽然閃出來一個人,腰挎長劍,黑袍黑靴,臉也是蒙在黑布之中,只露出一雙眼睛。
鐘離知道此人。
他是歸義司的一枚暗棋,當初歸義司托九煞島之名擾亂南越江湖的行動,許多都是靠著他才做下來的。
但此人身份極為神秘,沒有人見過他的樣子,更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不過鐘離清楚,他也是燕天師一手培植起來的親信。
一手持刀,一手持劍的左右刀劍之術,乃是燕天師才能親授的絕學。
據鐘離所知,曾被燕天師傳下此絕學的,唯有自己,羅輕寒,與此人。
“我們曾經見過面。”
蒙面人一邊開口說著話,一邊將臉上的黑布摘了下來。
鐘離雙眼睜大,瞳孔驟縮。
“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