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圖之言,洪辰早就想過,師父把自己送出桃源之時,語焉不詳,要找什么樣的刀,至今靠的也只是一時猜測。到底會不會有那么一把刀,還是未知數。更何況找到那一把刀,回到桃源,對師父而言又有什么用?
一把刀再好,也沒有一個饅頭管飽,于桃源而言,刀只需能伐竹,砍柴,切菜,剁肉即可為用。桃源有個鐵匠,菜刀柴刀伐竹刀都找他冶煉打磨,并不需外面的刀。師父讓自己找刀,目的實在令人捉摸不透。又或者那只是一個讓自己離開桃源,不再回去的借口?畢竟很有可能一輩子也找不到那把刀。
單靠猜測推想根本得不來正確的答案,洪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行走在這天下。有目的也等于無目的,無目的也等于有目的。尋刀并不是自己作為旅行過客的終極意義,沿途一路觀賞風景,品鑒美食也是極好的。
而陳圖則又不同。他有一個既定的目標,并且知道為了完成這個目標需要去做什么。所以,有目的的陳圖每次望向江水出神時,所思所想盡化為一腔憂慮,而無目的的洪辰望向江河,卻浮想聯翩,盡是對未來的展望。
同樣旅途上的兩個人,有著完全不同的心境。所以他們說話也極少,每到一個地方,除了一起行動掠奪各個勢力的有名兵刃以外,也極難有共同的愛好。偶有的閑暇時光,洪辰自然要在青陽城登上前朝無數文人留下詩篇的黃鶴樓,眺望完滾滾大江之后,再去下面的館子吃一碗熱騰騰的干拌麻醬面。陳圖卻只會買一壺烈酒,坐在游船的船舷上,終日凝望江面,不時舉起酒壺,一口一口往嘴里灌酒。
離開青陽城時,已至深秋,兩人騎馬行至山陰水陽之處,但見滿山金黃,古道上堆了一層層厚厚扇形枯葉。馬蹄踏碎了這些銀杏葉,一路菊花也逐漸凋殘。饒是溫暖的南方這時也進入了寒冷時節,洪辰披上了斗篷來擋風,頭上也帶起了從羌州帶來的兜帽,陳圖卻依舊穿著單衣,不知多久沒有打理的頭發迎風凌亂。
“再往南便是青岳城了。”洪辰指著前方說,“我們走旱路入城,休整兩日,再前往各個勢力拜訪。相信青岳這邊的人也會和青陽的一樣,不想多生麻煩,直接把兵刃送給你。”
陳圖說:“是這樣便好。但我們拋頭露面太久,一路上行蹤都多有泄露。青岳這邊古為楚地,民風比青陽來得彪悍,他們會不會主動對付我們,也尚未可知。”
“你一路小心提防,連吃碗面都仔細查驗,他們哪有機會。”洪辰說,“就算他們要添麻煩,也只會光明正大地來添了。畢竟我們在外的名聲還是怪俠,怪客,只取兵刃,不傷人性命,也不禍害無辜,這些武林人士也不好意思下太黑的手。何況有了那么多先例在前,他們再丟兵刃,也只是隨眾而流,不顯得太丟臉。”
陳圖想了想,說:“你所言也有道理。呵,這些武林門派,江湖大俠,最喜歡的便是名聲和面子,兵刃于他們而言倒是其次。只要能讓他們保全面子,他們還愿意破財消災呢。在青陽城時,不就有兩家小門派的掌門人要結交我們么?也是有意思,沒想到我們兩個從荒州人人喊打,到現在已經在江湖上有不小的地位了,雖然名聲不大好,但好歹夠響。”
二人正交談間,一隊人馬忽從后方趕來,疾馳而過。他們兩個只望了一眼,見這些人個個勁裝帶刀,顯然是哪個江湖宗門的人物,便愈催馬追上。哪知那隊人馬中也有人看見了他倆,剛跑出去一小段距離便勒馬而停,其中為首者向著洪辰與陳圖一抱拳,道:“敢問二位是否就是紅茶、陳圖兩位大俠?”
陳圖說:“大俠就算了,我是陳圖。”
那為首者是個有兩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身材精壯,聞言一喜道:“我剛剛看到你們的馬神駿非凡,渾身烏黑,四蹄雪白,便猜是紅茶大俠的寶駒烏云踏雪。沒想到果然就是二位大俠。”
洪辰問:“前輩何人?既然知道是我們兩個,還主動停下,是找我們有事情嗎?”江湖上一般人對自己和陳圖,可都避猶不及,就算青陽城那些對自己二人恭敬有加的勢力,也沒哪個敢主動來攀談搭話。
“前輩可不敢當,在下馮金蟬,是南江刀派長老。”那中年人又一拱手道,“我帶著門人弟子趕往青岳城,就是為了見二位。”
陳圖皺著眉說:“找我們?你有什么目的?”
馮金蟬一笑:“只是為了結交兩位大俠罷了。愿意結交兩位的,可不止有我們。自從二位現身青陽城以后,青州西邊八宗十六幫三十二門六十四派收到消息,都在往青岳城趕,全都是為了在青岳城見到二位,結交二位。本來我們南江刀派掌門病重,選人替他負任耽擱了不少時間,比其他勢力都晚了兩到三天,以為會錯過與兩位大俠見面的機會,卻沒想趕了個正好,在路上遇見了兩位大俠。實在是太有緣分了,不如我們接下來同行罷!”
“罷了,各走各的即可,你們先走。”
陳圖面色陰沉,揮手示意,讓馮金蟬離開。
“那我們先行告退——順便告訴二位一聲,各路人馬都會在青岳城的青岳樓等著你們到來,大家的兵器也都隨身帶著。”
馮金蟬也十分識趣,沒有再和二人糾纏,帶著門人弟子快馬加鞭,繼續往青岳城方向趕去。
洪辰問陳圖:“你就這么趕人家走啦?說不定他們身上還帶著吃的,和他們同行,起碼能白吃兩頓飯。”
“誰知道這些人安著什么居心?”陳圖說,“南江刀派,只是青州一個不入流的小刀派而已,都烏泱泱來了這么些人,那青岳城里等我們的人,又有多少?怕不得幾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