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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在江湖

  等再回紫云城時,洪辰與季茶都換了身裝扮。緇衣白褲,寬帶厚靴,背行囊,扛鏢旗,頭戴垂簾的斗笠,腰上懸著刀柄裹麻布刀身插入皮鞘的刀,于外人看來,就是兩個行色匆忙的鏢師。

  紫云城巡邏的官兵比先前多了好幾倍,街上見了有些不對勁的人便要攔下盤問。好幾次二人都被官兵攔住,掀起垂簾來看臉。然而二人臉上,早已被季茶用某種樹漿調和許多粉末抹了厚厚一層,形成一張假皮,與本來面目大相徑庭,自是不會被認出。

  季茶沒再帶洪辰去住天臨客棧,而是住了城東一家偏僻小客棧,旁邊盡是些小攤。到了晚上,二人去了一家面攤要了兩碗牛雜饸饹面。季茶吃面時,用筷子挑起面條,嘴唇一嘬,“吸溜”“吸溜”地往嘴里吸。洪辰卻只用筷子夾面,一口一口地咬斷咀嚼。

  季茶見了便笑:“你這樣吃面,哪能嘗到湯水味道?”

  洪辰停住筷子,咽下嘴里的面,說:“吸面聲音不好聽,湯水也容易灑出來,濺到自己或別人身上。”

  “自己吃著爽就行了,管別人作甚。”季茶吸了一大口面,一邊嚼一邊說,“這湯面不似拌面涼面,面是其次,湯才是首要。炒菜熗鍋,加水燜煮,精華盡在湯中,未進面里。吃面時,就得湯面同進,才有味道,有感覺。似你那吃法,干嚼半天都是白面味道,便會越吃嘴越干,越來越覺得不好吃。”

  洪辰覺得季茶說的有理,便學著季茶樣子,吸起面條來。只聽“吸溜”一聲,一大束面條從碗里飛起,甩出紅黃夾雜的湯汁,正濺到對面季茶頭發上。

  季茶大怒,叫了聲:“你故意的罷!”左手掏了塊布去擦頭上湯汁,右手舉筷子戳向洪辰碗里。洪辰忙拿筷子招架。四只筷子噼噼啪啪一陣交錯,很快季茶夾了一縷面條挑到自己碗里,得意道:“筷子上的功夫,你比我差著遠吶。”

  吃完饸饹面,季茶讓洪辰去客棧等候:“這城里還差四件神兵,我爭取一晚上拿完。然后咱們北上天州,去那里玩耍。天州是北方第一州,大虞都城天京所在之地,面積廣博,物資豐饒,名刀比云州還更多一些,沒準就有你要找的那把。”

  洪辰說:“但云州的名刀,我們不是還沒搜羅完么?”

  季茶低聲喝道:“你是哪里來的豬,這么膨脹?別人知道咱正在滿云州偷神兵,豈不會加強戒備。沒準目前已從天州調集大量高手,來對咱們圍追堵截啦。說不定連云霧山的刀帝劍皇都已動身。這紫云城的人,想不到咱們會回來,防范就松一些,那些咱們還沒去過的城,不知道被布置了多少天羅地網,等著咱們去跳吶。”

  洪辰想了想,覺得確實是這道理:“等去過天州,我們再去何地?”

  季茶眉飛色舞起來:“東方海州,西方羌州,南方青州,哪里去不得?人在江湖,天下之大,四海為家。你見過驚濤拍岸,日出于海天交際的一線么?你見過大漠孤煙,夜幕上月亮像一彎冷冷的銀鉤么?你見過大江上的花船樓閣么?你見過江東繁華么?又見過懷抱琵琶的歌女,身著霓裳舞蹁躚的舞女么?相傳在最南之地,那里無論男女,喜歡披發文身,赤身露體,別有一番風情呢!”

  洪辰聽得心馳神往。離開桃源之后,初時屢遭碰壁,連買烙餅都要被坑銅板,十分不容易,但和季茶在一起后,盡管遇到不少驚險,卻也經歷了許多前所為遇,生平從未想象的精彩。又聽季茶一番介紹,更是激動,不禁拉住了對方一雙手:“好,你去哪里,我便一起去哪里。”

  “起開起開,好肉麻。”季茶抽回雙手,右手撫左肩,左手撫右肩,作寒顫狀,“你這話,聽著想當我身上的狗皮膏藥似的。我也就帶你逛一段時間,等收集到了足夠的神兵,煉出足夠的精金來,就要回家啦。到時候你自己去玩,可別纏著我。”

  “你家又在哪里?”

  洪辰好奇發問。

  季茶一擺手,道:“我是皇天教教主,我家當然是皇天教總壇。當然,如果你一路上表現得好,再看在你武功勉勉強強的份上,我興許能賞你個護法,堂主,舵主之類的當當。”

  是夜,暫別洪辰之后,季茶一連光顧了四個宗門,盜走了四把神兵。中間還出了段小插曲,季茶偷最后一家宗門時,剛把劍放入匣中,準備跳墻離開,卻正被那里的掌門撞見。季茶取針欲射,哪知那掌門直接轉過頭,背過身,說:“哎呀,我的眼睛咋突然看不見了?”接著便一溜煙跑了。

  季茶心中古怪,沒作停留。等第二日與洪辰一起出城時,才從路上其他江湖人士那里打聽到,原來紫云城中已經盛傳,伐竹客與采茶人,一個是魔教的返老還童教主,一個是魔教的不陰不陽人護法,武功甚高,出手狠辣,誰要是被他們兩個盯上了,乖乖將神兵雙手奉上,還能保一條命,若是抵抗,必死無疑,金刀門王遠威,逐光門黃笑生,都是先例。

  等雇到了馬車,季茶上了車,跟洪辰低聲咒罵:“我被人蓄意陷害,接了殺金刀門王遠威的鍋,這還好說,可黃笑生的死又關我屁事?所有人都看到他是被陸行微殺的啊!還有,這不陰不陽人又是什么玩意兒?狗養的,真是一群狗養的,到處瞎叫亂吠!”

  洪辰卻有些高興,說:“其實這也是好事。別人知道我們兩個人的厲害,待到咱們一現身,他們心生恐懼,主動把東西獻出,便不須咱們出手。如此一來,少動干戈,少生是非,皆大歡喜。”

  “照你說,咱們都不需要去偷了,直接登門遞拜帖,告訴人家‘采茶人伐竹客來也’,人家便又送上神兵又請咱們喝茶吃飯,豈不妙哉?”季茶說到這,自己都笑了,又罵,“糊涂,你以為你是天子啊?如若天子征召,他們不敢不獻出,并四處夸耀,引以為榮。但就咱二人過去,人家要是意外撞到,心里一慫,膝蓋一軟,說不定會跪一跪,可要是事先得知,就得邀許多人來對付了。”

  “也對。”

  洪辰想起,自己到湘云城的時候,城內有許多金刀門探子,金刀門里還有云墨派來助陣的弟子。估計自己前往湘云城時,行蹤已被人打探到,金刀門才提前做好了防備。

  這道理就和抓竹鼠一樣,須得趁其不備從背后伸手,才能提著尾巴一把抓起,否則正面去抓,竹鼠又躲又逃,說不定還得反咬上一大口。有時在小溪里逮螃蟹也是如此,從后面一抓一個準,若從正面去抓,手指免不了要遭受些痛苦。

  車輪骨碌碌地轉動,一天一夜的時間里,載著二人一直走了幾百里的官道,終于穿過了云州與天州交界區域,抵達天州臨近云州的第一座城——“天威城”。

  馬車在天威城南大門前停下,季茶與車夫計算起了車費,洪辰則仰起頭,見城門高達四五丈,城樓上站著許多穿著鐵黑色鎧甲的人,厚厚城墻上插著許多赤底金邊的旗幟,上面只寫一個字“虞”。

  季茶還在與車夫爭執二兩銀子的小費。洪辰目光投往城門處,只見進出城的人有不少衣服鮮艷,坐著雕欄的車,騎著沒一根雜毛的馬,這樣的人在云州小城街上走半天也見不到一個,可這一會兒洪辰就看見了許多。

  又有一大群騎馬官兵從旁經過。這些官兵比洪辰見過的更加魁梧,所騎的馬也更加高大神駿,人穿的鎧甲是黑的,騎的馬也都是黑的,如同黑色的洪流般直沖進城。在官兵隊伍的末尾,是一些看上去很奇怪的馬車,車廂像是木頭籠子一樣,一些蓬頭垢面渾身血污的人坐在其中。

  洪辰指著那些馬車,問季茶:“那些人的馬車為什么這么破?”

  季茶瞥了一眼,笑道:“那哪里是馬車?那是囚車。里面啊,都是被官兵抓住的囚犯,看樣子還是禁軍親自押送,不知道是怎樣的重犯。

  洪辰直到與季茶走進天威城時,腦子里想的還盡是那些被關在囚車里的人。進城走了百來步,又一回頭,卻見青黑城墻高聳綿延,猶如困住竹鼠的圍欄,把整個城都包了起來,頓覺胸口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壓著一般,連呼吸都有些不暢:這座城,好像一個巨大的囚籠。

  (第一卷:江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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