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失火柴房外,季茶扯著嗓子大喊:“著火啦!著火啦!快來救火呀!”待聽到有不少人吆喝著往此處跑來,便飛身而起,捂著鼻子穿過屋頂濃煙。往西跑了十幾處院落,又找到一個喂馬的草料間,跳下去用火石點著火往草堆上一扔,沒幾息,火焰就竄了丈許高。
雨后風大,火勢蔓延極快,燒到那些潮濕木材,冒出灰白色滾滾濃煙,隨風飄滿夜空,似一片煙海,將數十上百個院落籠罩其中。明明只燒了幾間無人偏房,看上去倒像整個逐光門都陷入火海之中。女人們尖叫,小孩們哭鬧,救火的人們挑了水,一時卻找不到哪里在著火,你碰我搡地亂作一團。
等下面人們徹底大亂,原本蹲在房頂的季茶,矮起身子開始飛奔,身形矯捷,動作輕靈,如一只靈活迅速的貓兒般穿梭在院落之間。等到了黃笑生住處附近,季茶目光一掃,看到洪辰躲在院外一棵大樹上,跳上去一拍他肩膀:“黃笑生出去沒有?”
洪辰轉過頭,說:“方才有好多人進了這個院子,給里面的人稟報外面著火,接下來聲音太亂我聽不太細,沒過多長時間,從院里又烏泱泱跑出群人,往著火地方去了。”
季茶問:“這群人的數目,前后有變化么?”
洪辰搖頭說:“人多,我看不清。”
季茶想了想,又問:“那他們出來時,有沒有領頭的?”
洪辰瞇眼回憶了一下,道:“有一個棕衣黃褲腰里掛刀的中年男人走在最前面,看上去比其他人氣派許多。”
“那人想必就是黃笑生。”季茶笑了,說,“你留這兒接應,我進去找刀。”
洪辰“嗯”了聲。季茶躍到院內,摸到正屋門口,透過窗子往里瞧。
只見昏暗室內燭光輕曳,桌上還有一杯未飲的茶,看樣子里面的人早已匆忙離開。再往其他地方看,卻見一把入鞘之刀放置在刀架上。
全刀三尺來長,刀柄金黃,刀鞘烏黑,雖未顯出鋒刃,季茶已猜出正是名刀“逐流光”。便撥開門,直沖進去取刀。手剛還沒碰到刀鞘,但聽耳后一道風聲,連忙一扭腰背,側身躲過。
砰咔!
一只手從季茶肩膀旁邊落下,正拍到桌子的邊角處,直接將那塊桌角給拍掉了。季茶身形傾倒,順勢一手落在那把刀的刀柄,“唰”一下將刀抽了出來,緊接著揮刀轉身往來人斬去。
咔嚓!
金鐵交擊,火花迸射。季茶只覺一股巨力順著刀往身上壓來,不禁往后一個踉蹌。也終于看到來人狀貌,卻是一個藍衫中年,斜眉入鬢,雙眼明亮,山根飽滿,頜有微須,一張臉頗為硬朗,身形也極為結實,握一柄長短和自己手里刀差不多的刀,同樣也是金色刀柄。
“嚇!你是誰?”
季茶站穩身子,大聲喝問。
“你又是誰?”
藍衫中年也發問。
“我是遵掌門之命,為防宵小作亂,幫他取刀的!”季茶義正詞嚴,“倒是你,鬼鬼祟祟躲在此處,怕不是賊?”
藍衫中年愣了下,面露古怪:“小姑娘,真是掌門命你來的?”
季茶點頭說:“那是自然。我雖來逐光門沒幾天,卻對掌門忠心耿耿。掌門說一,我不去做二,掌門指東,我絕不往西,所以他才信任我,讓我來取刀。”一番話煞有介事,絲毫聽不出心虛。
“可我就是掌門。”
藍衫中年一句話把季茶驚得又退兩步。
“前有鐘駝子施展詭計調虎離山抓走我夫人,現在又有一個你雨后放火來偷刀。”藍衫中年握著刀逼近季茶,“以為故技重施我還能上當?哼,陸行微也太低估我了罷。”
“你真是黃笑生?”季茶繼續倒退,身子已貼到了墻上,自知無所退路,便硬著頭皮問道,“又有陸宗主什么事?”
藍衫中年雙眼瞪得老大,似乎頗為憤怒,刀尖指著季茶,喝道:“你喊他陸宗主?果然是陸行微派你來的!奪妻偷刀?好個算盤。他讓鐘駝子把我夫人藏到哪里去了?快說!”見季茶一臉驚懼,語氣又舒緩下來,刀也漸漸落下:“小姑娘,莫要害怕。只要道出陸行微的計劃,我絕不會與你為難。”
“這…這…”季茶嘴唇一陣哆嗦,忽然一指黃笑生身后,驚喜大喊,“陸宗主,你可來了!快救我!”
“還想騙我?陸行微怎會…”黃笑生剛說半句話,就感覺到后方真有人來,忙回身揮刀以對。季茶順勢從他轉身的空擋鉆了出去,躲到進屋的洪辰身后,一吐舌頭,罵道:“老烏龜!你再嚇唬我啊!”
黃笑生聽到“老烏龜”,又勃然大怒,舉刀便斬。洪辰提起菜刀直接迎上,刀鋒碰到刀鋒,互相磕開。黃笑生初看到洪辰,見他雖有胡茬,面相卻不大,猜測應該也是陸行微請來的年輕高手,武功也就和這少女差不多,怎知刀鋒初碰,就略吃了個虧,不由心驚,問道:“你又是何人?”
洪辰還未答話,就被季茶拉著胳膊往外跑。黃笑生挺刀追出,被洪辰一菜刀劈退了兩步。緊接著季茶拉洪辰躍過院墻,哪里煙霧濃就往哪里跑。
黃笑生調了兩下內息就追到院外,只來得及看到二人背影消失在濃煙中,忙運起內勁,張口呼喊:“來了奸細,一男一女,逐光門上下戒嚴,莫要讓他們逃了!”聲音含了內勁,擴散極遠,哪怕逐光門因火而亂,大部分人也聽到了。
濃煙里,季茶捂著鼻子,一手拿刀,一手拉洪辰從房頂上逃,而這時已有許多逐光門人攜劍帶刀,四處搜查。
“他娘的,又是鐘駝子壞我好事!”季茶一邊跑一邊心想,“他偷了黃笑生老婆,讓黃笑生有了戒心,不但提前把刀掉包了,還找了個替身去外面救火,誘我上鉤。不過好像黃笑生以為一切都是陸行微指使的?不知這二人具體有何恩怨。”
忽然大腿處一陣疼,季茶半邊身子一歪,直往房檐下栽,被洪辰一把拉住。
洪辰問:“你怎么了?”
季茶栽下時內息大亂,張嘴嗆了口煙,此時冷汗浹背,咳嗽連連,大腿上又傳來一陣酸麻痛楚,忍不住用刀柄往那里戳:“我腿又麻了。”
“那我抱你。”
洪辰左手托著季茶的背,拿刀的右手繞到其膝窩,將季茶整個人抱了起來,繼續往逐光門外面跑。然而煙霧愈發濃重,洪辰跑了一陣,發現自己竟迷了方向,著急中也嗆了幾口煙,接連咳嗽好幾聲。
“還不下去?”季茶瞪眼說,“想被煙嗆死啊!”
洪辰便抱著季茶躍下,正撞上一隊在搜查二人蹤跡的逐光門弟子。
那隊逐光門弟子見一人抱著個藍裙少女從房上躍下,藍裙少女手中又握著一柄和逐流光一樣的刀,便知眼前人正是目標,忙拔出刀劍包圍起來。
洪辰問季茶:“現在怎么辦?”
“你是我的保鏢,你說怎么辦?”季茶又瞪起眼睛,“還不砍出條路來?”
洪辰轉而將右手從季茶腿下抽出,只用左手攬住季茶的腰,揮舞菜刀開路。菜刀雖短,但只要碰到逐光門弟子的兵刃,就能將一柄柄刀劍震上天空。季茶便趁機一掌掌地往丟了兵器的人身上拍,專攻他們后腰和小腹。很快,十幾個逐光門弟子全都或捂肚子,或扶后腰,倒地慘嚎。
然而二人剛跑出去兩條過道,就看到遠處有更多人在四處巡查。季茶見狀不妙,說:“不行,人實在太多,一時半會兒怕是沖不出去。”抬手一指旁邊一個荒廢園子:“先往里面去躲躲。”
洪辰抱季茶竄進園子里,發現這園子里十分空曠,花木早被鏟除干凈,涼亭也塌了一半,只剩下一座兩三丈的高大假山。假山恰有山洞,二人便躲到了山洞里面。
季茶剛被放下,顧不上洪辰在身邊,低頭就要撕開褲子給腿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