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辰一番講述,總算把事情經過說了個大概。
季茶始知是一場誤會錯怪,但又不認是自己把別人想太壞,氣呼呼道:“哼,總歸是你的錯,天臨客棧那群伙計挨揍,委實賴不著我。”想起自己本就是去吃霸王飯的,計劃是悄咪咪跳窗溜走,最終卻跟人干了一仗,連著打倒十幾人,好像更加威風,嘴角不由掛了笑,接著又開始懊悔——走時太急,竟忘了和獨眼水怪章子追撂句“采茶人到此一游”或“采茶人吃飯便走”之類的話。
洪辰不知客棧里的事情,說:“伙計挨揍,多半是偷懶摸魚被掌柜瞅見,自與你無關。”
季茶大笑:“嗯,你說得對。”
說話間二人已一連飛躍了好幾里,已至烏云城的西半城。
季茶遠遠望見另一個模糊人影在房檐屋楞間跳動,身形敏捷甚為靈活,心道十有八九就是鐘駝子了,腳下生風速度又快了三分,與對方距離進一步拉近。
盞茶工夫后,二人與那人距離已拉近到十余丈,僅隔兩三房屋。
季茶終于看清,那人確是個駝子,背著個和自己竹簍差不多樣式大小的竹簍,上面同樣蓋著麻布,里面估計裝的是金刀門王遠威遺女王麗鳳。心想:這王麗鳳又蠢又兇,長得也就馬馬虎虎,鐘駝子冒著那么大風險去采她的花,屬實沒眼光。
鐘駝子也早就察覺后面有人追來,但他近日沒怎么休息過,吃也甚少,腹中空空四肢缺力,剛剛又被洪辰追過一陣,此刻速度沒法再快。回頭一視,眼看著自己要被追上,便喝道:“后面的大俠,我沒得罪過你,追我作甚?”
季茶喊道:“我提著的兄弟相中了你背著的小妞兒,想討她做老婆,我過來問價哩。”
鐘駝子見二人一個是天臨客棧里內功深不可測的家伙,另一個亦輕功高明比自己猶有勝之,頗為示弱地說道:“大俠,你兄弟人又俊武功又高,天下怎樣的佳人娶不到,別跟駝子搶食兒了罷。”
季茶又喊:“實不相瞞,我兄弟眼瞎人傻,又老實的要命,哪家好姑娘也不愿給他做老婆嘞。竹簍里的小妞霸道跋扈,性格似犟驢,脾氣如母虎,沒人受得了,倆人正天生一對。把小妞兒賣與我兄弟,我給你兩文大幣——你虧不了!”
“大俠,莫拿駝子尋開心。”鐘駝子好像在告饒,“你和你兄弟都是武功高手,我只是一無名小卒,皓月豈可屈尊與螢火爭輝?就放了駝子一馬罷。”
季茶說:“你留下簍子里的小妞兒,我們絕不留你。”
鐘駝子思考了幾息,似在猶豫糾結,然后才說:“好,我放下這姑娘,還望大俠饒命。”
“沒問題嘞,兄嘚。”
季茶一口答應。
接著,鐘駝子在一處屋頂上停住步伐,季茶和洪辰則落在了旁邊的屋頂上站定。
鐘駝子轉回身,把背上的竹簍放下,說:“人就在這兒,過來拿吧。”
季茶哪肯過去?鐘駝子給云家搞出了大麻煩,還從金刀門把王麗鳳盜走,可見身上不知有多少險惡本事。便隔著兩三丈嚷道:“你把她扔過來。”
鐘駝子說:“這姑娘不知吃什么長大的,身子重的很,我扔不動。”
季茶心中肯定,鐘駝子必是想要耍弄鬼蜮手段,取下洪辰背上的竹簍,背到了自己身上,并跟洪辰說:“你去拿駝子的竹簍。”
洪辰點頭答應,邁腿一跳,躍到鐘駝子在的房頂上,伸手去提那竹簍。
說時遲,那時快,正在洪辰低頭瞬間,鐘駝子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形狀極為奇異的劍,劍身如長蛇般彎曲,通體青黑之色,一劍刺出之時,夜幕下根本看不清形跡,剎那已至洪辰身上。
嗤啦!
洪辰暴退數步,差點從屋檐跌下,身上衣袍已被劃了老大一個口子,肩膀和胸膛都露出來了。
鐘駝子拿劍以后,與先前未拿劍時相比,簡直徹底換了個人。他相貌其實不丑,只是駝背佝僂,才顯得猥瑣,現在一味俯身向前執劍猛攻,眉宇間殺氣凜然,倒多了幾分英氣。
鐘駝子出劍如行云流水,毫無停滯,把洪辰逼得在房頂上一直倒退。
怪劍格外鋒利,還籠罩著一層內力匯聚成的罡氣,洪辰就算躲開了劍鋒,身上也留下了道道血痕。
見洪辰陷入劣勢,季茶從竹簍里取出伐竹刀,扔了過去,哪知鐘駝子揮手一劍,把伐竹刀直接蕩飛。
季茶連忙從屋頂躍出,拿住了伐竹刀,隨即腳運真氣,倒掛一踢,硬生生在極短的距離間轉過身子,復又把伐竹刀疾速擲出,但這次并不是擲向洪辰,而是擲向裝著王麗鳳的竹簍。
鐘駝子聽得伐竹刀在身后帶起風聲,只得棄了洪辰,回身一劍去保竹簍。
鐺啷!
金鐵交擊,怪劍打飛了伐竹刀。洪辰適時躥過來,一把將伐竹刀握住。
有刀在手,洪辰立刻轉守為攻,揮刀便斬。鐘駝子執劍回擊,一時間刀劍齊鳴,黑夜中盡是一對兵刃碰撞產生的火花。劍極快,刀雖不快卻擋住了劍所有的攻勢。鐘駝子只覺自己每一劍都刺到了一塊堅不可摧的頑石之上,一連碰撞了十多下后,握劍的手,從手掌到整條手臂乃至肩頭都被震得麻木。
又過招幾個回合,在虎口崩裂,怪劍差點從手中飛出后,鐘駝子再不敢和洪辰對招,提劍快步退身,仰面翻了兩個跟頭,直到了七八丈外的另一個屋頂上,也不再管王麗鳳,自顧逃了。
季茶覷瞇著雙眼,望著鐘駝子逃竄的方向,并未去追,心道這駝子武功著實不低,若非碰到的是洪辰,尋常江湖高手絕難將其打退。能從云州最有名望的武林世家“云家”全身而退,著實不是個簡單角色。
這時,洪辰把伐竹刀插回腰間,一手把鐘駝子留下竹簍上的麻布給掀開了。季茶湊過去看,只見一個少女蜷縮其中,似在熟睡,但一臉蒼白毫無血色,身上還散發著一股血腥味,應該是暈厥過去了。
洪辰盯了王麗鳳一陣子,開口道:“她好像生病了。”
季茶擰了一下洪辰的胳膊:“小姑娘生病,你心疼人家啦?”
洪辰認真道:“生病就要盡快看病才行。你會看病嗎?”
季茶吐了下舌頭:“我才不會嘞。就算會,我也不給她看病。”
洪辰又說:“我們帶她去個醫館,找個大夫瞧病。”
季茶訝異:“你還知道醫館和大夫吶?”
“以前去過的幾個城,我見過有人去醫館看病。里面的大夫握著別人的手腕,就知道得了什么病,要吃什么藥,好神奇呢。”洪辰提起醫館和大夫,眼睛放著光,看上去十分神往,“他們管這個叫‘號脈’,真厲害,桃源的大夫就不會。”
季茶眼珠溜溜一轉,笑道:“正巧我知道烏云城有一家很不錯的醫館,我們帶王家小姐去那兒,不管有什么病,里面的大夫保準給她看的好。”
“好哇。”洪辰立馬把裝著王麗鳳的竹簍背了起來,“咱趕緊去。”
季茶又擰了他一把:“這么急就把人家背起來,真以為治好病以后她就給你當老婆啊?”
洪辰疑惑:“我干嘛要她做我老婆?”
季茶白了他一眼:“切,也就她做你老婆,別人才不做你這傻瓜的老婆呢。”言語間,瞥見洪辰身上被怪劍斬傷的地方滲出許多血來,又從袖中取出個紙包,打開倒了些藥粉,給他的傷口逐一敷上。
敷完藥后,二人又在烏云城民宅區的房頂上跳躍了好一陣。直到了城西北一處所在,季茶才帶洪辰落到街上,站到一個稍顯破舊的二層樓閣之前。樓閣白墻黑瓦,卻掛著一個朱紅色的匾額,上面寫著兩個金字——“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