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業區是康斯坦察除了碼頭區之外最混亂的城區了。這里云集了各種小商小販和小手工業者,狹窄的街道兩側堆滿雜物和垃圾,污穢腥臭的廢水在四處橫流,當然更多的是醉醺醺的酒鬼。
經濟的不景氣讓底層的苦哈哈更加依賴酒精的麻痹作用,手工業區的每一家酒館從開門營業起就是爆滿,各種低廉劣質的酒精充斥其間,讓眾多失意的苦哈哈爛醉如泥。
維什尼亞克不喜歡這種氛圍,倒不是環境讓他不適,他熟悉這樣的環境,小時候他生活的小鎮也有這樣的酒吧,也有一樣眾多的酒鬼,劣質酒精刺鼻的味道也是如出一轍。但不同的是,他生長的那個小鎮沒有如此多的絕望和負面情緒。
就仿佛整個康斯坦察最絕望最落魄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這里滿滿都是怨氣,只要一顆火星就會爆炸。而且火星真的不老少,接連三天他已經目睹了因為一點口角而引發的群毆,死了至少七個人,重傷的更是不計其數。
真是一座狂暴的城市。
維什尼亞克緊了緊又臟又破的外套,這件破衣服是從當鋪買來的,在這個寒冷的冬天竟然有人當掉衣服換兩個銅子就為了吃口黑面包,也許不等他吃飽就已經被凍死了。
破舊的衣服、刻意化妝丑化的面貌讓維什尼亞克跟這里的苦哈哈們更接近了些,唯一麻煩的是他不能張口說話,因為這里頭絕大多數苦哈哈都是羅馬尼亞人,講羅馬尼亞語。而他的羅馬尼亞語真心是不太靈光,簡單的日常對話還能湊合,正經的交談肯定會穿幫。
維什尼亞克端起酒杯學著周邊其他酒鬼的樣子灌了一口劣質土豆酒,這玩意兒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難以下咽不說還特別容易上頭,體驗過一次之后,他足足頭疼了三天,從那次開始他就堅決拒絕再喝這種鬼東西了,天知道里面究竟是些什么成分。
裝作擦嘴,維什尼亞克小心的將口腔里的酒精吐在了衣袖上,但那股子刺鼻的氣味依然在口腔里徘徊經久不消,讓他隱隱想要作嘔。
他很快就撐不住,頭垂在桌子邊大口大口的吐了起來。
和維什尼亞克估計得不同,他并沒有成為全場的焦點,甚至都沒有人多瞟他一眼,因為鄰桌的一個小個子很快也吐了起來,直接噴了一桌子,醉鬼們只是罵罵喋喋地奪過自己的酒杯小心地掩護好杯口,然后繼續旁若無人地喝酒,仿佛這世界上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兒了。
大口的灌酒,灌醉了就吐,這是貧民酒館里的常態。沒有人會在意,除非你吐到了別人臉上或者杯子里,尤其是后者,很容易引發暴力沖突。畢竟對于這些苦哈哈來說,每一杯酒都是極其珍貴的,他們辛苦賣命一天可能都換不了兩三杯酒。
維什尼亞克很快就發現了嘔吐的好處,那就是他可以借此正大光明地將那些劣質酒精吐掉,比起頻繁的擦嘴,這更加隱蔽。
“目標出現了嗎?”維什尼亞克借著嘔吐的時機垂下頭小聲地問旁邊的士兵。
“出現了,營長。他到吧臺后面的門里去了。”
維什尼亞克嗯了一聲,吩咐道:“讓大家伙做好準備,目標出現之后立刻動手,然后馬上撤離,另外注意安全!”
那士兵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端起酒杯“搖搖晃晃”地走向旁邊的酒桌,很快維什尼亞克的人都做好了準備。
“動手!”
就在目標走出吧臺準備穿越維什尼亞克等人身邊時,隨著維什尼亞克一聲令下,四五個二連士兵抽出懷里的匕首捅向了目標一群人,片刻之間包括目標和保鏢在內的三個人連慘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倒在了地上,紅色的血液順著他們的傷口涌出,很快就流了一大攤。
而此時周圍的醉鬼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醉得不省人事在酒館里是常態,經常有人前一秒鐘還在拼酒,后一秒就像木頭一樣倒下去鼾聲如雷。
只不過這次的情況有點不一樣,當醉鬼們終于意識到那流了一地的并不是酒液時,當殷紅的血液刺激了他們遲鈍的神經時,他們終于后知后覺地反應了過來:
“啊!殺人了!”
哄的一聲,酒吧里亂做了一團,而這時候維什尼亞克等人已經走到了門口,他們一眾人等已經用圣安德烈旗圍住了面龐,只見他轉身掏槍朝著酒柜方向開火!
“俄羅斯萬歲,羅馬尼亞豬玀,去死吧!”
槍聲讓酒吧里一片混亂,醉醺醺的酒鬼們要么抱頭退避,要么驚叫著四散逃跑,就像一壺開鍋的水,灼熱并且致命。
當維什尼亞克帶著人馬消失在了漆黑的弄堂里,當土耳其人趕到現場的時候,留下的只有五具尸體以及成群的遭受踩踏呻吟中的可憐蟲。
治安隊長問道:“出了什么事?”
“鐵錘幫的小西爾維烏被捅死了,一起被干掉的還有他的兩個保鏢,另外還有兩個酒鬼被踩死了。”
治安隊長又問道:“誰做的?”
“好像是俄國佬,可能是鐵鷹會干的。小西爾維烏上個禮拜才跟鐵鷹會干過一場,好像殺了兩個人,可能是鐵鷹會的報復。兇徒離開的時候還用俄語高喊了擁俄口號…”
治安隊長覺得頭疼了,因為牽涉到了俄國人,這就讓事情很復雜。鑒于當前俄國和瓦拉幾亞鬧得很不愉快,這次刺殺很可能有俄國官方勢力在背后活動。
但是俄國官方又是土耳其得罪不起的,哪怕民間對俄國一直喊打喊殺,但不管是蘇丹還是大維齊爾或者帕夏們都沒膽子跟俄國人干仗,他們實在是被打怕了。
可是這個案子不查又不行,因為鐵錘幫現在跟英國人走得很近,就治安隊長所知道的,這個月鐵錘幫已經獲得英國人的大把資助,偷運武器和人員送往瓦拉幾亞。
如果不查,英國人可能也要發難,和俄國人一樣,這些該死的英國佬也是一點兒都不好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