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攸之在現實世界中就很喜歡吃壽司,不過都是街邊小作坊的,還沒品嘗過正宗的東瀛壽司,這時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個。
由于食物的發酵,壽司有一種微酸的鮮味,但是結合糯米的甜,蛋液的清香,海鮮的口感,生魚片脂肪的潤,在幾種蔬菜的調和下,成為了妙不可言的美味。
顯然,這是一種在普通壽司的基礎上,又再次升華的美食。
有肉沒有酒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徐攸之便厚著臉皮向小島二郎提出個這個請求。
但是這家日料店不提供啤酒和白酒,只有東瀛的國酒清酒。
這種酒最初借鑒了華夏黃酒的釀造技術,但經過漫長時間的發展,已經和黃酒有了很大的區別。
清酒的色澤呈淡黃色或無色,清亮透明,酒氣芳香宜人,口味純正,綿柔爽口,其酸、甜、苦、澀、辣諸味協調,酒精含量通常在15以上,富含多種氨基酸、維生素,被當作一款營養豐富的飲料。
然而作為酒,卻差了那么一點意思,尤其是對徐攸之這種酒精需求度較高的人來說,該酒既沒有啤酒的麥香醇厚,也沒有白酒如脫韁野馬的辛辣猛烈,說白了就是不夠重口味,喝起來不適應。
清酒一般又分為甜口酒、辣口酒、濃醇酒、淡麗酒、高酸味酒、原酒、市售酒。
徐攸之喝的這瓶是甜口酒的類型,酒的含糖量較多、酸度較低,喝起來除了酒精的味道,還有一種淡淡的甜味,有點像濃香型白酒的回甘,只是勁道差了十萬八千里。
徐攸之搖了搖頭,清酒不能說是不好喝,只是不夠刺激,更適合一些文質彬彬的人,或者是不習慣酒精的人群,如女人。
徐攸之給阿思和唐小巧各倒了一杯。阿思本來是很少喝酒的,但對清酒的味道比較滿意,稱有點像酒吧里調兌的雞尾酒。
果然,這酒女人喝正好。
但是徐攸之將清酒和生魚片壽司配合在一起享用的時候,發現這清酒的綿柔甘甜和這生魚片的鮮美相輔相成,有一種別樣的滋味。
怪不得東瀛人總是以清酒搭配刺身,還是有些道理的。
不久,小島二郎的刺身拼盤也做好了。他用的餐盤十分有趣,是一個接近半米的長方形盤子,各種海鮮刺身從左到右狀依次排列,幾乎囊括了東瀛所有常見的刺身,稱得上是一份刺身的滿漢全席。
小島二郎提醒徐攸之,按照東瀛人的習慣,刺身應從相對清淡的食材吃起,便是這份菜的擺盤順序:北極貝、八爪魚、象拔蚌、赤貝、帶子、甜蝦、海膽、魷魚、金槍魚、三文魚、劍魚…
這道刺身的制作方式也很簡單,沒有添加任何的調味品,只是采用不同的刀法,或切片、或切塊、或切條,單純地將海鮮切開,然后趁著肉質鮮嫩,立刻裝盤上桌。
徐攸之甚至看到,有一條魷魚都被分解成了七八快,一條觸須還在盤中不甘的蠕動…真是沒有比這再新鮮的食物了,就差直接活吃了。
就這么一盤子,如果按照下海市的正常價,少說也得幾千塊,相當于普通人的一月工資。
這份刺身,小島二郎提供的蘸料只有東瀛醬油和山葵泥,并說用料太雜的話,就會破壞刺身原本的味道。
許多人誤認為吃刺身時,蘸山葵泥是為了殺菌,網上也都這么流傳,其實不然,這只是為了更好地調動刺身的原汁原味。
山葵常常被認為和芥末是同一種調味品,事實上,山葵和芥末不僅有區別,根本就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之所以被人誤解,這是因為山葵的味道和芥末的味道有一定的相似性,吃后都有刺激鼻腔的感覺。
而東瀛的山葵,又稱瓦薩米,指的是一種外觀呈綠色長柱狀、表面粗糙的根莖。山葵帶有天然獨特的嗆味,辛辣程度跟辣椒大不相同,辣椒的辣味會刺激舌頭,山葵的則會刺激鼻腔。
芥末是由芥菜的種子磨成粉,在加水、鹽巴或其他香料混合制成的調味料,顏色多為土黃色,常見的形式由兩種芥末子醬、西洋芥茉醬。
雖然芥末跟山葵一樣有強烈刺鼻的辣味,但是價格天差地別。
山葵對生長環境的要求很高,很難培育,價格在幾百塊錢一斤。所以華夏的日料店,一般都以辣根和芥末醬替代山葵。
只有在高級的日料店才能吃到真正的山葵…料理師傅在配制調料前,會將新鮮的山葵磨成泥,避免讓香氣揮發,這樣的山葵泥比起超市銷售的山葵醬,口感沒那么辛辣,香氣要勝出許多。
三人在品嘗美味,小島二郎則在一旁不停地講解傳統的食用方式。
見到錯誤的操作會進行提醒。
比如唐小巧想將調味碟中的山葵和醬油混合,小島二郎阻止道:“這么做是不對的,醬油會抵消山葵的味道。”
那副表情,認真的令人害怕…似乎即便是重要的客人,如果不聽他的,就有立馬掀桌翻臉的可能。
因為他覺得這是對東瀛文化的不尊重。
不要以為小島二郎是個榆木腦袋,不懂得變通,討好客人。
這個世界上,只有信仰的力量才是無窮的。
俗話說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看在這頓免費午餐的面子上,就是心里再不爽,也只能忍著。
徐攸之便按照小島二郎的要求去做,哪怕他也喜歡將調味品混在一塊兒。
這還不算完,當徐攸之無意識地用筷子攪拌小碟中的醬油和山葵泥時,小島二郎的臉又陰沉了下來。
因為地道的東瀛人認為這是不禮貌的用餐舉動,是不懂得品嘗刺身的表現。
而且這會破壞具有美感的造型,使一碟平整的山葵泥亂七八糟。
正確的吃法是,先把一只空的盤子和一只裝有醬油的小碟放在面前,用筷子夾一片刺身放在空盤中,再夾取適量的山葵泥放在刺身上,然后折疊,蓋住山葵泥,蘸上醬油,拈起來送入口中。
剛開始的時候,徐攸之能輕易品嘗出三種味道,即刺身的本味,醬油的鮮味,山葵泥富有刺激性的辣嗆味。
隨著不斷地咀嚼,肉越嚼越爛,越嚼越碎,這時感覺到滿口生津,變成了復合味。山葵泥有吃沙瓤西瓜那種‘沙’的口感。
香、甜、沙、咸、辣混為一體,滋味十分美妙。吃完一種海鮮刺身,再吃一口黃瓜片或者蘿卜絲,凈化口腔的味道,以便品嘗下一種海鮮。
但在吃刺身的過程中,山葵泥要適量,太多只會搶走刺身的原味。
伴碟里面的白蘿卜絲、裙帶菜不只是為了美觀,夾著白蘿卜絲與刺身同吃,不僅能使口感更加清爽,還可以幫助腸胃消化。
阿思不小心被山葵泥的刺激氣味嗆到了鼻子,整個鼻腔火辣辣的,她對眾人投以抱歉的目光,用手掩著嘴巴不斷地咳嗽了起來。
可惜山葵的嗆與辣椒的辣不同,不能靠吃淀粉或是酸解除辣味,更別想用糖來中和嗆味,那只會嗆的更厲害。
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嘴巴張開,把持口鼻暢通,讓嗆味能夠盡速緩和。
但是阿思又不斷地咳嗽,知道張開嘴巴飛沫會濺的到處都是,不文明,不衛生,經受過良好素質教育的阿思可不想因為自己而影響別人。
沒一會兒,她的情況就更加嚴重了,刺激的氣味傳染到了眼睛——平日間那雙靈動的眼睛通紅一片。
徐攸之有點不忍心,也沒心情吃東西了,問小島二郎:“有什么辦法緩解嗎?”
小島二郎讓服務人員為阿思倒了一杯熱水,“只能讓時間一點點散盡山葵的味道。”
然后小島二郎補充道:“我想這有可能會變成一件好事,味蕾遭受了極大的刺激,阿思小姐或許能找回一些久違的東西。”
說的這么直白,徐攸之當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不過如此折磨阿思,有些于心不忍…一個好好的女孩兒,折騰成了這樣。
但是徐攸之沒有想到的是,聽到兩人的對話,唐小巧又給阿思盛了一勺山葵泥,鼓勵道:“痛苦是暫時的,為了恢復味覺,你再多吃一點吧,加油!”
徐攸之暈倒,害人嗎這不是,即便出于好意,也不能這么極端呀。
徐攸之剛想開口斥責唐小巧,阿思就加了一塊生魚片,用筷子挑了好多山葵泥,捏著鼻子吃了下去。
“說的也對,不付出點代價,又怎么能收獲希望呢。”
阿思對自己不是一般的狠,就在這樣極度難受的情況下,一連吃了好幾塊。
雖然她感受不到山葵泥的滋味,可是刺激的氣味卻能從口腔中進入鼻腔,再呼出到外界。
坐在桌子的另一側,徐攸之都聞到了這股子辛辣的味道。
“怎么樣?”
唐小巧迫不及待地問道。
阿思搖頭,“還是沒有任何感覺。”
徐攸之起身,說道:“算了,不要勉強了。”
幾人已經吃的差不多了,而且阿思發生了這樣的情況,也不適合繼續留在這了。
阿思也跟著站起,朝小島二郎說了一句,“多謝您的款待。”
然后和徐攸之一起走出了這個單間。
“哎,你們等等我呀。”
唐小巧腿腳不好,在地上坐久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回頭看見桌子上的食物還剩下不少,尤其是后來端上桌的刺身大全,幾個人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
“小島大師,這些剩菜你們會怎么處理?”
唐小巧指著桌子問道。
小島二郎想也沒想地回道:“當然要扔掉。”
在東瀛,沒人會吃客人剩下的食物,就算是服務員也不被允許,這被認為是一種下作的行為,會降低自身的人格。
而且在東瀛人看來,飯菜屬于客人所有,即使客人放棄了,也不能吃,這侵犯了客人的權益。另外,客人來自四面八方,健康狀況不一,萬一有什么傳染病的話,豈不是因為一時的貪嘴而惹上了大禍。
當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東瀛本土人去餐館吃飯的時候,會將盤子里的食物吃的干干凈凈,甚至連湯汁都剩不下。
這是因為東瀛是個島國,物資匱乏,當地的人民尤為注意節約,一旦有浪費的現象,就要承受大眾的指責。
同時將食物吃光也是一種對廚師的褒獎。
只有來自華夏的客人光臨餐廳后,會剩下一大堆食物,有些菜直到離去也沒吃上幾口。
盡管廚師心痛這些食材,但恪守原則的東瀛人仍然會毫不猶豫地把殘羹剩飯倒在垃圾桶里。
如果在華夏的某些餐館里,這些完全能二次利用的刺身,或許會被回收,重新加工一下,又端上了其他客人的桌子,
“噢,那我能打包把它們帶走嗎?”
唐小巧得知了這么多珍貴食材的下場,頓時感到十分可惜,尋思著把它們拿回去煮一鍋海鮮麻辣燙也是好的呀…畢竟她開的只是個麻辣燙店,一天的收入遠不及小島二郎的高檔日料餐廳,購買一些貴重食材,還是有一些吃力的。
入夢者在這個世界的花銷都要通過自己的餐廳賺取。
小島二郎愣了一下,在他從業的這些年中,幾乎很少有客人會這樣做。
“沒問題,快去給客人拿一個打包盒。”
這些海鮮能被客人帶走,杜絕了浪費,自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小島二郎吩咐了下去。
很快,服務員小姐姐就體貼地將桌子上的食物歸類,生魚片放在一起,海鮮放在一起,通通打包在了餐盒中,又不忘加了幾雙一次性筷子以及兩個裝著醬油和山葵泥的塑料杯。
“謝謝。”
唐小巧接了過來,表達了感謝后,就離開了這里。
不過她走的甚是艱難,一條腿完全是不打彎的狀態,否則就會觸動已經結痂的傷口。
只靠著另一條正常的腿拖著身體前進,那個樣子,就好像戰爭片中一條腿被打穿仍扛著炸藥包前進的士兵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