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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自助

  工長沒啥事就罵老劉頭,他早有辭退后者的打算,平時話里話外也都透露了這個意思。

  只是老劉頭賴著不走,當初又簽了合同,他不好強行攆人,那樣會使自己周扒皮的形象顯露無疑,從而失去手下工人的擁戴。

  因此,工長一看到老劉頭心里就來氣,哪怕后者沒犯什么錯誤,也時不時找個借口損他兩句。

  不是工長不懂得尊老愛幼,而是如果他對手下的工人太仁慈,也就當不了這個包工頭了…人總是得寸進尺,只有苛刻才能保證施工的效率。

  沒辦法,大家都要養家糊口,一旦他負責的工地進度比別人慢了,就可能被上面換掉——這是個大蛋糕,無數工程隊眼紅的盯著呢。他也是認識這家建筑公司的一位領導,才在這里有了一席之地。

  徐攸之見老劉頭的身體不好,搬動這些建筑材料相當的費力,便主動過去和他一組,把重活自己攬下了,反正這只是舉手之勞。

  大家都是打工的,老劉頭哪能好意思讓徐攸之幫自己,“謝謝小伙子啊,你忙你的吧,我自己能行。”

  “沒事,我有的是力氣,咱們出門在外,有困難要互相關照嘛。”徐攸之笑呵呵地道。

  老劉頭知道徐攸之的本事,這點活對他算不了什么,也就沒再推辭,自然對徐攸之感激不盡。

  下午的工作內容跟上午不一樣了,由抬鋼管變成了推沙子。正常的工作流程是一個人用鐵鍬裝把沙子裝到獨輪小車里,另一個人再推車送到目的地。

  工地上崎嶇不平,到處遍布著沙石和鋼筋鐵絲等材料,所以推車的活要累很多。一般都是民工們分組輪班干,每隔一段時間就互相換一下,這樣兩個人都能得到休息的機會。

  然而徐攸之一個人承包了推車工作,還騰出手幫老劉頭裝車。他干活的速度飛快,三下五除二,一車沙子就裝完了,還總是裝的滿滿登登,鼓起了一個饅頭的形狀。至于其他人每次的運輸量差不多只有徐攸之的一半。

  這讓老劉頭輕松多了,他幾乎撮不了幾鍬沙子,徐攸之的車子就推走了。

  于是乎,他成為了這個工地最輕松的工人。

  不過老劉頭不是那種能心安理得享受幫助的人,幾次主動要求和徐攸之換一下工作,由他來推車子,都被婉拒了。

  “年輕人多干一點是應該的。”徐攸之用這句話回答。

  工長心里卻不怎么高興,當然他針對的不是徐攸之,而是干活最少的老劉頭。

  工地上不養閑人,他想把老劉頭調到別的崗位,可又怕徐攸之不高興,畢竟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個年輕人在刻意照顧老劉頭。

  事實上,雖然老劉頭很悠閑,但是同組的徐攸之太猛了,推一車沙子就等于別人的兩車,往返又頻繁,因此他們這組非但不比其他的工人慢,還要大幅度的領先。

  這不,才不到半個小時,徐攸之這邊的沙子山就出現了一個大豁口,像被挖了一塊的蛋糕。

  工長想了想,自己也沒啥理由找老劉頭的麻煩,萬一打消了徐攸之的積極性就得不償失了。

  這些大家看在眼里。那些工人們在羨慕老劉頭有一個好搭檔的同時,心里面卻對徐攸之產生了不滿。

  能力弱小會被人恥笑,可能力強大也會遭人嫉恨,這句話適用于任何行業之中。因為妒火是殺人于無形的利刃,古往今來,不知道多少賢能的人死在了這一點上…雖然形容一個工地用這樣的比喻有些夸張,但也并無大錯。

  此時就有個別人看徐攸之十分不爽。原因在于,大家都是一樣的工人,賺一樣的工資,你憑什么多干這么多活,多干倒也罷了,還在工長面前…有了這么明顯的對比,工長肯定會認為自己的活干得太少,然后分派更加繁重的任務。這間接損害了工人們的利益。

  這樣的擔心不無道理,盡管工長知道是徐攸之太突出的緣故,可在同一個工地,這種差距就非常顯眼了,其他工人仿佛老弱病殘,干活的效率如同蝸牛。

  所以工長的心里格外不爽,不禁一個勁兒地催促,讓民工們快點干,并以徐攸之舉例,讓大家都向這位新人學習。這令一些人心胸狹隘的人更加痛恨起了這個沒腦子的家伙。

  徐攸之缺乏職場經驗,又一心想幫上了歲數的老劉頭,暫時沒意識到這些。

  而且他也根本不會想到,自己一片好心,行的也是善舉,居然會讓其他人反感起了自己。

  但他的這種好意在外人看來就是強出風頭,顯擺自己,以此反襯普通工人的無能。

  不過大多數工人只在心里想想,卻不敢當面指責徐攸之。一方面是工長在場,另一方面是徐攸之年輕力壯,看起來也不像個善茬…槍打出頭鳥,萬一惹怒了人家,因為這點事挨一頓毒打可就犯不上了。

  終于有人忍不住了,故意推著半車沙子和徐攸之走到了一起,然后指著那滿滿的一車,裝作一副笑臉地說道:“兄弟,你推這么多沙子不累嗎,工長又不多給你錢,沒事的時候歇一歇吧,別那么實在。”

  他希望徐攸之能領略到自己的弦外之音,暗示的這么明顯,只要不傻,就應該知道自己要表達的是什么意思。

  可惜徐攸之沒有多想,以為對方只是純粹的關心自己,“不礙事,我習慣了,推的少了還難受呢。”

  “謝謝你啊,老哥。”

  最后,徐攸之又不忘說了聲謝謝,其實他是很尊重這些勞動者的。

  那個人無語,實在不知徐攸之是故意的,還是真就這么厚道。可他這副友好的態度,又讓人難以發作,于是暗自嘆了口氣,無奈地走開了。

  并非徐攸之愚鈍,而是他根本料不到一個小小的工地竟然也這么復雜。他把民工們想的太單純了。

  徐攸之毫無察覺,但老劉頭在外打了半輩子工,精明著呢,此時看出了一些民工對這個年輕人的敵意,也知道是為什么,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他。

  便趁著徐攸之回來裝車的時候,悄悄地說道:“小伙子,咱們不用表現的那么突出,差不多就得了。”

  徐攸之以為老劉頭怕自己累著,說道:“沒關系,我這權當鍛煉身體了。”

  老劉頭見徐攸之還沒開竅,“你呀,在外面長點心眼,不然會得罪人的。”

  徐攸之一愣,停止了干活的動作,不解地道:“我得罪誰了?”

  自打進入這個工地,他都是收斂著自己的暴脾氣與人為好的,說話也是笑臉相迎,如果這樣還能得罪別人,那這個世界真沒法呆了。

  “領導在這里監工,你干活的效率這么高,換你是那些工人,你會怎么想?”

  “他們怎么想,跟我有什么關系?”徐攸之下意識地道。

  “確實跟你沒關系,不過你這樣做影響了別人。”老劉頭看了一眼一個個汗流浹背的民工們,“平常他們可沒有今天這么累。”

  聯想起之前那個和自己搭話的工人,徐攸之才回過味來,一拍腦門,跺腳道:“我的錯。”

  “你想多干點沒問題,但得適當控制一下。”老劉頭指點道。

  徐攸之點點頭,沒再多說什么,繼續悶頭干活。

  不過這次的沙子裝得沒有那么滿了,不多不少,正好裝了一個平車。推車的過程中,又刻意放慢了腳步,只稍稍比其他人快一點點。

  果然,那些不爽徐攸之的工人漸漸沒了情緒。

  工長則有些納悶,這小子剛才還那么能干,臉不紅氣不喘的,怎么效率突然降了下來。

  但是工長自然不可能去質問徐攸之,畢竟相較別人,他干的已經夠多了,即便是現在,速度也遠在正常水準之上。如果這都不滿意,那自己就真的不近人情了。

  時間一晃而過,遠方天際被落日的余暉渲染成了金黃的色彩。

  工人們拖著疲憊的身軀紛紛離開了工地,原本嘈雜的建筑場地一下子冷清下來,沒有了各種機械、打鐵和電焊的聲音。

  徐攸之在工棚的水龍頭洗了把臉,然后找到了白天的那個工長,索要自己的工資。

  原本他還有些忐忑,擔心對方不那么痛快。

  出人意料,那個工長一點也沒難為徐攸之,二話不說地從包里拽出了兩張鈔票拍到了他的手上,“我們這的臨時工一天一百五,你干了半天,我也給你一百五。”

  “謝謝了。”

  徐攸之把錢揣了起來。

  雖然他只干了半天活,但完成了別人一天以上的工作量,所以即便是報酬超過了他的預期,他也不覺得受之有愧。只能說明這個工長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吝嗇,還是很有人情味的。

  工長按著徐攸之的肩膀說道:“年輕人,今天的表現很不錯,明天還來嗎?”他之所以多給了錢,就是想收買人心,讓徐攸之以后繼續為自己工作。

  徐攸之給出了肯定的答復,如今也沒別的掙錢去處,打算在這里混上一段日子。

  一聽這話,工長更加高興了,當即保證:“行,你明天要是還這么干的話,我一天給你二百!”如果徐攸之能長期給他干活,別說二百,三百也是沒問題的。現在工地上就缺這樣麻利的年輕人,可遇不可求。但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工長,他不會一開始就拋出自己的最高價。

  “那好,就這么定了!”

  結果徐攸之毫不猶豫地同意了。他覺得二百已經不少了,雖然還是和他的能力不匹配,但知足常樂,要啥自行車呢。

  那工長沒想到徐攸之這么好說話,心思一動,又提議道:“不如你和我簽長期合同吧,我一個月給你九千,這樣平均一天三百,如何?”

  一個月?徐攸之當然不可能在工地上干這么久,他短期內就要開啟新一輪的夢境,便回絕了對方。

  “那一萬呢?”

  工長以為徐攸之是嫌錢少,又提高了一下價碼。即便給的再多,他也是穩賺不虧的,因為徐攸之一個人的勞動量足以抵得上三四個民工。

  工長由衷地希望將徐攸之招致麾下,成為自己工地上的一員虎將。

  “不是錢的問題,我過些天有事,不一定天天能來。”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了。不過像你這么優秀的年輕人,不在工地上搬磚就太可惜了!”

  “祖國的基建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啊!”

  臨別時,這工長神經兮兮地勉勵了一番。

  這說的哪路話,優秀的人才只是用來搬磚的?

  確定這不是大材小用?

  徐攸之暗中吐槽。但領到了工資,心里終歸是美滋滋的,在路邊的攤上買了幾個念念不忘的茶葉蛋,作為今日的獎勵。

  這之后的一個星期里,徐攸之一直混跡在這個工地上,賺的錢已足夠維持日常的生活,他覺得是時候進入夢世界了。

  但在臨走之前,他要兌現諾言,請自己認識的這幾個民工下頓館子。

  當天晚上下班后,他把老劉頭幾個人叫到了一起。

  聽說要請吃飯,民工們都不積極,不是不想吃好的,而是不愿讓徐攸之破費,畢竟大家是出苦力的,賺錢不容易。

  “你們請過我,我自然也要請你們。”

  “哎呀,就是幾個破饅頭和咸菜,干嘛放在心上。”

  “這不是饅頭和咸菜的事,你們在我困難的時候幫了我,我如果什么表示都沒有,那就是我的不對了。”

  徐攸之執意要請,他們拗不過,只好答應了。

  徐攸之事先就找好了地方。幾人來到了工地附近的一家自助火鍋,這里的價格非常實惠,每人三十五,另外鍋底二十,加在一起,消費也才一百多快。

  而且這家店的啤酒也是免費的,這避免了在酒水方面遭到店家的痛宰。

  食材方面,除了青菜丸子這些最基本的,還有十幾種肉質品可供選擇,如羊肉卷、牛柳、豬里脊、排骨、雞排、青蝦…只要不浪費,完全不限量,非常適合這些整天干體力活的工人。

  或許有人覺得,這么便宜的自助,用的肯定不是好肉。

  但徐攸之不以為然,管他什么肉呢,老鼠肉也罷、僵尸肉也好,造就完了,哪來那么多顧慮。

  每天使用化學產品,呼吸污染的空氣,大家不也是活得好好的?

  徐攸之覺得,越是那些講究的人,越容易得些稀奇古怪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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