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器宇軒昂,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貴族氣質的袁紹相比,曹操更像是袁府的哪個下人跟班——
還不是下人頭目那種。
他見劉備贊同他的主意,心里微微有些慨然。
不愧是被天書紀錄的英雄啊,
上次還還能將他玩弄于股掌,現在他和眾人談笑風生,制定這朝廷作戰的大方略,而自己卻成了提出建議,等待劉備批準的那個人。
袁紹稍有些不快的哼了一聲,對曹操這種不跟自己商量就亂出主意的方法非常不滿。
能攻破癭陶,袁紹這次的作戰就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成績,
若是再戰,豈不是又要在趙忠的手下廝混?
剿匪能有多大的戰績,豈能彌補名聲的損失。
“我等客軍不服水土,且遠離家鄉,思念故里,不如就此退后,
橫豎這剿匪非一日之功,不如由劉使君主持大局,徐徐進剿。”
這太平道早晚再起,黑山群賊也不可小視,必須有人在此小心坐鎮,最好時刻保持戰時狀態。
劉備為了爭取劉焉的支持,主動提出自己等客軍后撤,這剿匪方略完全由劉焉主持,
這讓一開始沒太有興趣的劉焉頓時心花怒放,連連頷首。
趙忠對劉備言聽計從,若是肯按此上奏天子,自己的權力豈不是一時無兩,冀州所有的太守都要聽他調度,儼然一方軍閥。
到時候養匪自重,我這個刺史豈不是能一直穩坐其中,甚至能控制冀州全州?
他深知投桃報李的道理,沉思片刻,道:
“玄德老成謀國,一席話說的某汗顏非常,怪不得年紀輕輕就受封陸城亭侯。
此番遠來為民征戰,冀州軍民歡欣鼓舞,這先登入城之功,冀州上下定銘記于心,
焉也另有糧草軍衣相贈,定讓玄德回歸時少些操勞。”
劉焉這話已經說得十分明白,劉備給他的好處太大,他也懶得跟趙忠再爭那些三瓜倆棗的功勞,
其他太守不滿意,他也能想辦法慢慢解決。
等劉備撤退,他還要在送海量的禮物,并在奏表上把劉備夸成一朵小紅花。
“這個嘛,還得再仔細商議一番。”
趙忠雖然在軍略上對劉備言聽計從,可這種事情上可不敢胡亂造次。
他給劉備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走出帳外。
找了個四下無人的空檔,趙忠衣袖一振,肅然道:
“君侯,公欲將冀州盡數交給劉焉?
他可不是咱們自己人。”
劉備聽趙忠用咱們自己人,知道趙忠已經把自己拉入了宦黨的行列,
他雖然心中不快,還是輕輕頷首,道:
“趙常侍,公一路上已經看到,這敵人鬼蜮非常,所圖甚大,絕非今日彈指間便可剿滅。”
“劉焉若奉命剿匪,必然擁兵自重,
他日賊人再起,首當其沖就要擊垮劉焉,奪取冀州,否則決不能成事。”
“此番大亂,冀州春耕已然耽誤,
劉焉若不想弄得冀州來年民怨沸騰,自然要想盡辦法讓這些黔首熬過去,
能少損失些人命,就少損失些人命吧!”
趙忠臉上的皺紋擠成一團,顯然對劉備有所懷疑。
畢竟一路上那些亂民的戰斗力實在是太弱,就算是張牛角褚飛燕,也被劉備稍稍力戰便擊退,
對付這樣的人,真的要用如此手段嗎?
他嘀咕道:“這劉焉跟那些清流朋比為奸,倒是不好對付,
不如我保舉孟佗為冀州刺史,來…”
“萬萬不可!”劉備嚴肅地道,“孟佗剛從涼州調任而來,缺乏根基,難以服眾,
若是冀州頃刻大亂,只怕他控制不住。”
開什么玩笑,孟佗這貨商賈出身,連張郃都控制不住,別說控制冀州的其他牛鬼蛇神,
他要是當冀州刺史,搞不好張角能提前把舉事提前,到時候一下占據冀州全境就有意思了。
趙忠無奈地嘆了口氣,他也知道自己那些朋黨是什么水平。
“君侯當真相信,這些人能死灰復燃,而且比現在更加強盛?”
“確信無疑。”
趙忠低下頭,在心里痛苦的斗爭了一番,緊咬后槽牙,道:
“好,那老奴便信君侯一次,
我這就上表,就說冀州亂民雖平,可有不少強人退去山中,早晚禍亂天下,需一老成持重之人主持,緩緩討伐,并恢復冀州民生。”
趙忠能對劉備這么信任,讓劉備居然莫名有了一點感動,他點頭道:
“那就多謝趙常侍了。”
這一陣子趙忠在劉備軍中天天嘻嘻哈哈,到讓劉備都忘了這貨是十常侍中排名第二的超級奸佞,也有一肚子的陰謀算計,在雒陽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以后還是要多多跟趙常侍來往才是。
劉備和趙忠商議好,趙忠便走回帳中,很快跟劉焉敲定了具體的細節。
第一,劉焉上奏表,否認之前趙忠手下無道引起大亂這種荒誕不經的謠言。
劉焉當著趙忠的面,在奏表上洋洋灑灑書寫這次大亂的緣由完全是因為一小撮別有用心的壞分子企圖破壞冀州穩定團結的大好局面。
好在劉焉早早發現,由南向北進攻亂民,而在幽州的趙忠心憂王事,也主動南下,這才讓亂民慌不擇路,逃到癭陶被全部殲滅。
第二,趙忠向朝廷上奏,稱宗親劉焉神武睿智,堪稱少有的帶忠臣,
鑒于現在還有一小撮亂民逃入黑山不好剿滅,且各地仍有亂民余黨在偷偷活動,建議由劉焉統帥征剿大局,確保冀州民生無恙。
兩人寫好奏表,臉上都露出了深以為然的表情。
至于袁紹,趙忠慷慨的表示不再追究袁紹喪師辱國之罪,將袁紹的損失記錄在攻城之中,
而袁紹沉默了片刻,也表示佩服趙忠的指揮若定,并在自己的奏表上寫上自己是跟隨趙忠才得以摧城拔寨,說來說去還是趙常侍指揮有方。
一群人的利益交換真實的呈現在劉備面前,讓劉備感慨之余,更微微有點恐慌。
皇帝深處宮室,與世隔絕,千里之外發生的事情他都一無所知,
為了不當傀儡,他才重用宦官和外戚和清流作對,
他不是不知道這些宦官不法,可因為他們不法,才需要皇帝的力量作為支持,
可若是這些人跟清流達成了利益交換,沆瀣一氣,那真的能傳到皇帝那的肯定就不是事情的真正面貌了。
比如說這次,袁紹雖然挺冤,但畢竟是打了個大敗仗,
雖然有他叔父的面子估計不會有什么事,但做此定奪的也應該是天子。
而不是劉焉和趙忠。
劉焉和趙忠就更扯淡了,他們根本顛倒了事情的起因和發展的經過,讓大漢喪失快速彌補的機會,以后在大漢廣闊的土地上,這樣的亂民舉事應該會層出不窮,屢見不鮮,
負責平叛的那些人,估計也會這樣春秋筆法,考慮眾人的利益,再徐徐上奏。
最后到天子案前,史官筆下的東西,又怎么會來的真實清楚。
天人的歷史上,我劉備也當過皇帝。
我是怎么當上皇帝,還把大漢給干到毀滅的…
嗯,宦官也靠不住,我當皇帝那會,又是靠誰才留下了漢室的一點血脈,還留下了姜維這樣的忠臣呢。
袁紹見劉備一副傻愣愣的模樣,知道劉備這個土包子有可能不太適應這種場面,
他和善地沖劉備一笑,道:
“恭喜玄德,此番袁某喪師之過,還請玄德多多擔待,莫要聲張,
不然,紹只好投河自盡咯。”
袁紹說的謙和,讓人不自覺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但想到這廝是甘瑤欽定的危險分子,劉備又無法對他全然相信,只能拘謹地點點頭。
他見劉備拘束,倒是也不以為忤,壓低聲音道:
“若是玄德此番暫時無事,紹倒是有點淺見想說于玄德聽。”
“好。”
劉備應下,和袁紹離開營帳,一直默不作聲的曹操見袁紹和劉備離開,思索片刻,也緩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