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倉當過山賊,最擅長的就是驚擾戰馬,逼的敵人發足飛奔,再用絆馬索連人帶馬一起絆倒的把戲。
在慣性的面前,所有人都是那樣的公平。
李燮這個兩千石大員立刻摔得腦瓜大開,當場斃命,
他手下眾人只稍稍沉默了片刻,便發出一陣整齊的哀嚎。
“有刺客,有刺客,快救李相,快救李相啊!”
大火一直燒到夜里,剛剛入夜,晚風就送來一場綿綿的小雨,給奮戰了一日的眾人送來了一絲涼爽。
可偏偏,這大雨也不是城中的眾軍士想要看到的。
現在癭陶亂哄哄的,小雨根本撲不滅大火,市井到處都是戰后森冷的死寂,到處都是哭聲,
一群人行尸走肉般在還在冒煙的廢墟中摸索,試圖尋找僅有的財物,或者家人的痕跡。
劉備也累得汗流浹背。
進城之后,他叫周倉韓當指揮城中的布防,自己率領手下眾人投入到滅火之中。
潑水、揚沙的手段不行,最好的手段還是早早拆毀房屋,
在一片片哭訴和哀求中,他硬著心腸拆毀了幾間大火蔓延路徑上的茅草木屋,這才勉強把火控制在了有限的范圍之內。
天色漸暗,他疲憊地擦了擦滿是汗水的額頭,只感覺全身骨頭都輕了幾分。
“城中如何?”
他踞坐在地,解開發束,疲憊的詢問道。
同樣累得夠嗆的關羽咳嗽了幾聲,嘆息道:
“著實不少,聽聞那亂民軍主力已經提前移走不少,留下的都是些老弱婦孺,
這把火就算沒有立刻燒死他們,也算斷了他們的生機。”
劉備聞言輕輕頷首,道:
“那力行社中人下手,還真果決非常。”
這次亂民的行動,看上去并沒有給冀州帶來多大的殺傷,官軍也很快收復了所有的城池,
但劉備和關羽都知道,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冀州的土地不會有太平的時光了。
沮授倒是皺著眉頭,道:
“還是稍稍出乎我的預料,這亂民居然沒有在癭陶跟官軍死拼,那他們堆積到這里又是為了什么?”
這點,劉備倒是能稍稍猜到。
“張角應該是跟力行社有了些分歧,說到底,他們兄弟三個還是有點慈悲心腸。”
“啥是力行社?”
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的孟佗感覺新世界的大門打開了,趕緊湊上來打聽。
“呃,大概就是此事的幕后主使。
他們逼迫冀州良善從賊,再引來癭陶,想借官軍之手大肆屠戮,再收精銳去黑山潛伏。”
“這樣既能摧毀冀州民生,又能官軍的聲望大墜,
那些亂民若是僥幸逃入黑山,他日再起時定死戰不退,和官軍不死不休。”
劉備這一路上已經把力行社的路數摸清楚,總結的非常到位。
“他們大概是選擇和張角共事,只是張角那兄弟三人總算還良心未泯,不愿讓眾人在癭陶拼命送死,
能放火一把引眾人突圍,倒也是一樁好事。”
“沒能全殲這亂民主力,他日亂民再起,怎能算是好事?”孟佗傻乎乎地問。
“終究是給這些亂民留了一條活路,他們再起時只要不是拼死作戰,就不會有不死不休之局,
都是大漢的子民,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趕盡殺絕。”
張郃在旁邊神經質地笑了幾聲,道:
“要我說,若真是太平道所為,這張角當真是婦人之仁,難成大事。
若按那什么力行社的主意,只怕他日能練出一支虎狼,
現在他瞻前顧后,倒是把這計劃弄得虎頭蛇尾不倫不類,徒增恥笑。”
他見眾人看自己的表情頗為不善,一時有點錯愕。
“我說的不對?”
“說的倒是不錯,只是在這說有點不合適。”
沮授疲憊地指了指遠處,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只見細雨之中,跟隨張郃而來的軍士都紛紛尋找房舍躲雨,弄得雞飛狗跳。
而劉備軍雖然坐的稀稀拉拉,卻沒有一個離開隊伍,去尋找躲雨的屋舍。
他們所有人都靜靜坐在雨中,任由雨水落在他們的身上。
“這些日子,癭陶的民眾驚擾頗重,我等不便打擾,今日就宿在外面吧。”
孟佗有些為難地看了一下趙忠,只見趙忠居然活動了一下老胳膊腿,道:
“夜宿街頭便是,又有什么妨礙的,
這一路上,不都是這么睡過來的?”
孟佗無語,他心道劉備這是給趙忠灌了什么迷藥,居然讓貪婪的趙常侍選擇露宿街頭?
張飛笑嘻嘻地道:
“我說趙常侍,這眼看就要下大雨,汝還是去找間房舍暫歇吧,
若是凍死了,只怕我等不好交代啊。”
張郃表情復雜地看著張飛和趙忠拌嘴,一時也有點搞不清狀況的感覺。
他只是略微有點覺得,劉備的氣質不同,他手下的這些人也各有各的怪異,到跟這個時代有點格格不入。
他突然想起,傳說中劉備是有天書的人。
名震天下的檀石槐死在涿縣,雖然官面上的解釋是檀石槐玩火自焚,被當時的涿縣令公孫瓚和涿郡太守呂虔聯手攻殺,
劉備也在里面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
但現在看,只怕當時發揮了最大作用,取檀石槐性命的應該就是面前這個不茍言笑,又有些詭異的男人。
要不然只有他自己因功封侯,而偏偏其他人也沒什么反對的意見。
好厲害的人啊。
劉備等人露宿,張郃和孟佗也不好意思不露宿,
他倆露宿,他們手下的那些士卒萬般無奈,也只好都選擇了露宿,一起躺著濕漉漉的地上。
一時間,這道上居然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人,倒是蔚為壯觀,讓城中不少百姓投來驚異的目光。
他們太了解官軍的做派,都尋思只要劉備等人不放手大殺便已經算是仁義之師。
可沒想到,自入城以來,劉備不僅約束士卒不進行搶掠,連這夜晚還宿在街頭,
這樣的軍旅,真的存在?
“仁義之師啊,當年武王伐紂,吊民伐罪,也不過如此…”
劉焉一腳深一腳淺地在橫七豎八的士兵中穿行。
剛才他稱贊地言不由衷,多少有點酸味,
但他隨即想到白日李燮的遭遇,還是選擇閉口不語,緩緩朝這些士卒拱衛的核心走去。
對和劉備的見面,他有些期待——
按理說,劉備應該來拜見自己才是。
畢竟自己比劉備年長的多,足夠做他的叔伯,而論官職也遠在他之上,
劉備身為下官晚輩,居然急著滅火,而不是先來拜見他這個同宗的長者,這倒是有點違背為官之道了。
唔,對了,劉備是啥輩分來著?
老劉家的輩分家譜太過復雜,弄個電腦都很難理順,
劉焉心道別自己殺氣騰騰問罪,發現劉備居然比自己高一輩就尷尬了。
他思來想去,索性還是趁夜跟劉備這個親戚探探虛實,人不過來我便過去的道理,劉焉還是懂的。
他才走了幾步,黑夜中跟一個突然跳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那人的力氣不小,差點把劉焉直接撞翻在地。
好在他眼疾手快,直接一把拉住劉焉的胳膊,這才沒有讓劉焉出丑。
“劉使君,公為何在此?”那人驚喜地問。
黑夜中劉焉只覺得這個聲音耳熟,他把臉湊過去,只見面前站著兩個臉上滿是焦黑的怪人,嚇得他又是一聲慘叫。
“有刺客,有刺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