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拖著沉重的馬槊在雒陽寬闊的官道上信步前進。
現在的雒陽城一片蕭索,滿眼望去,只有一個個手持武器、身披鎧甲的士兵面色凝重的快步前行,
完全看不到曾經繁華、美麗的景象。
這跟雁門也沒什么太大的區別。
呂布一時有些迷茫,他越發看不見自己未來的方向,每每想及此事,一顆心便不住的顫抖起來。
好兵器,只是遲遲撈不到上陣殺敵的機會,可惜了。
呂布的舊主蔡湛現在在劉備麾下,據說混的很滋潤,
后來加入蔡湛麾下的高順也發光發熱,逐漸展露了頭角,
而呂布自恃武藝高強,卻一直沒有在天下人面前展露自己本事的機會。
可惜,可惜。
他靜靜地走著,突然聽見身后有人喚他,回頭看時,只見身后一輛華貴的馬車里露出王允和藹可親的笑容。
“奉先,還在巡街啊?”
見了王允,呂布的心又不爭氣的跳了幾下,趕忙低頭道:
“見過王公。”
幾天前,王允請呂布過府敘話,殷勤地給呂布敬酒,讓呂布受寵若驚。
王允是什么身份?
他是太原王氏的家主,當朝的尚書令,而呂布不過是董卓麾下的一員中郎將——
劉備帳下已經人均將軍,董卓也不甘示弱,準備給手下升官。
可就算升官,排在呂布前面的至少還有牛輔、董越、賈詡、段煨,李傕郭汜華雄張濟也虎視眈眈,誰也不愿落在了后面。
那天酒過三巡,王允叫他的義女貂蟬出來敬酒,
呂布只看了貂蟬一眼,所有的勇氣和抱負都化作了烏有,立刻感覺自己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塵埃,在仙女的面前卑微渺小的不堪入目。
他想引起貂蟬的注意,又怕玷污了貂蟬的視聽,連說話都結結巴巴,
在貂蟬敬酒時,他那能開得動十石硬弓的手居然拿不動酒杯,巴拉一下撒的滿地都是…
之后呂布落荒而逃,這數日來不敢再見王允一面。
這會在路上相逢,他知道躲不過,只好把頭埋得更低更低,謙恭地向王允告罪。
王允卻絲毫沒有責怪呂布的意思,
他從馬車上下來,扶住呂布的手讓他起身,滿眼的欣賞不似作偽。
“奉先今日可有閑暇來寒舍一敘?”
“這…”
“莫不是前次招待不周,惱了奉先?”
“不不不,”呂布趕緊連連擺手,道,“王公吩咐,小人受寵若驚。”
見呂布如此謙恭的模樣,王允更是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不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呂布提著馬槊快步回家,他準備好生梳洗一番,打理一下自己的須發,盡量用一些飾品制衡自己身上的煞氣,以免沖撞了那位絕色美人。
他不是傻子,知道王允對自己應該是有所拉攏,
可若是以貂蟬拉攏自己,做什么都不是不能商量。
王允捋了捋胡須,見呂布走遠,很沒風度的伸了個懶腰,笑道:
“還看什么,快出來吧!”
“嘿,不愧是王兄,小弟盡量隱瞞氣息,還是瞞不過兄臺的眼睛。”
賈詡不知道從哪個角落緩緩步出,
為了炫技,他足尖一點,輕輕落在王允面前,沖王允鎮定的一笑,道:
“歷史已經走到了這個節點,不知道王公該如何選擇了。”
王允看著賈詡那張滿是陰鶩的面孔,倒是沉默了一陣,許久,他才嘆道:
“小賈,你也老了!”
賈詡一怔,也緩緩地搖搖頭,道:
“還行,歷史上我似乎活到了七十多,現在這壽命也就剛走了一半吧。”
兩人相對無言,都感覺到了一陣荒謬。
“被歷史操作的感覺真是不好,老楊還如此執著嗎?”
賈詡點點頭,道:
“是啊,這么多年,老楊一直相信按照歷史前進,天人就能回來,我也只好這么騙騙他。
只是走到現在,跟原本的歷史偏差越來越大,老楊似乎也有所懷疑,
一把年紀的人,也真是不好忽悠了。”
賈詡鉆進王允的馬車,王允也緩緩鉆回去,
一直堅持習武的王允上車的時候腳下一滑,差點一頭翻到在地上,
好不容易爬起來,他才搖頭道:
“當真是老了。
趁著還不是太老,總得下決心做一些事情。”
“王公乃大毅力之人,某萬不能及也。”
契合歷史就能迎回天人,
這個說法在力行社中廣為流傳,不少人都對此深信不疑。
但賈詡和王允這樣的高層知道,這一切事情哪有想象中的這么簡單。
歷史只要修改了一點,就會有巨大的變化,更何況,當時傳出這個設想的不是別人,正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司馬斂。
司馬斂的話能信嗎?
“這么多年,我們還沒有查清司馬斂的具體身份,
也不知道他焦急推動歷史,到底是為了什么。
之前他利用司馬徽做誘餌,已經耽誤了我們很長一段光陰,
現在又得從新來過,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堅持到抓到這廝的那一天。”
聽見王允如此說,賈詡笑道:
“王公何必說喪氣的話,
司馬斂本就是我們的上司,是僅次于天人的人,若是隨便就能翦除,卻也不會如此可怕。
他如此本事,都要等待天下大亂這個契機,
若是能早早平定天下,想必就是他也無能為力。”
王允嘿了一聲,道:
“沒想到汝居然也有平定天下之念,我一直以為,只有我們太原王氏才愿意為天下奔波。”
“不一樣的,”賈詡認真地道,“你們王氏是為了大漢奔波,而我賈詡不一樣,我只是為了把司馬斂揪出來。”
“我要告訴天人,我賈詡才是力行社最忠心的那個!”
賈詡盯著王允的眼睛,認真地道:
“當年天人來到這個世界,給這個世界帶來了文明和進步,
可你們這些孫子,都為了自己背叛了天人。
吃天人的飯,砸天人的鍋,
這么多年,也只有我和老楊還在堅持等待他的回歸。”
“只有我賈詡能明白,天人能給這個世界帶來什么。
你們一個個都鼠目寸光,放棄了當年許下的星辰大海的誓言,放棄了讓大漢提前走入文明社會的機會。
我不知道我在歷史上做了什么,天人一直不相信我,
但我這么多年一直初心不改,不管付出什么代價,我都要抓到司馬斂,告訴天人,他當年看錯了我。”
賈詡的狂態讓王允臉上的表情愈發復雜,但他又很快冷靜了下來。
“汝確定,天人會回來?”
“一定會的。”
“若是不會呢?”
“我的目標只是抓住司馬斂,之后的事情,我不會多管,
等天人回歸,不管發生了什么,他都能輕易擺平。”
“成交。”王允有點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先做好眼前事,掃平董卓和劉備,司馬斂肯定會抑制不住跳到臺前,
到時候我們在聯手慢慢處置。”
見賈詡依舊滿臉亢奮,王允的聲音柔和了些。
“力行社四分五裂,汝這個上峰真是辛苦了。
雖然我們的意見不同,但請你相信,我做的一切,也是為了天下。”
也許是憋了太久,聽到有人認可自己,賈詡嘴角微動,竟緩緩落下一絲淚滴。
“咳,剛才還說你老了,原來還是當年那個愛哭的小賈,
走,去老哥家喝酒。”
“喝酒免了,你每次喝酒都要唱沙家浜,煩死我了。”
幾日之后,董卓親自率軍出城作戰,
而袁術也被逼不過,被迫和董卓一起進軍,
當然,袁術不肯接受董卓的指揮,兩人一路上秉持死道友不死貧道,誰也不肯給對方半點支援。
早就發現兩人貌合神離的張飛頭腦風暴了一番,立刻如猛虎下山一般對袁術展開進攻。
袁術硬著頭皮抵抗了一陣,見張飛不顧萬軍阻擋,居然提槍奔著自己來,嚇得他立刻落荒而逃。
他這一逃,大軍也隨即崩潰,
滾滾亂軍后撤,正好把還在進軍的董卓部一口氣沖散,
張飛一路追殺,很快就抵達了雒陽城下,
要不是呂布死命來救,董卓幾乎要在亂軍之中被張飛直接刺殺!
“別攔著我,我要宰了袁術,我要宰了袁術!”
回到雒陽的董卓暴跳如雷。
他能接受失敗,但是接受不了這種失敗。
老子好好的,部隊居然被自己人沖散,這不是開玩笑嗎?
他按劍在手,隨時要暴起把袁術宰了,虧得張遼和李傕死死拉住,這才讓袁術逃出生天。
“袁隗!”
董卓暴怒之下,狂呼袁隗的名字,
袁隗硬著頭皮走上去,應道:
“相國有何吩咐?”
董卓恨恨地道:
“汝袁家…汝袁家有什么用處?
這雒陽我不要了,汝自己堅守便是!”
“不可!”袁隗大驚失色,“相國,再給我等一個機會,
我已招募雒陽健兒萬余,盡數交給麹義統帥,
公路…袁術這個不成器的東西,我們袁家沒有這樣的子孫!”
袁術被手下拼死護著,這才沒有被董卓一劍劈死。
聽見袁隗如此說,他先是一陣錯愕,隨即臉色大變。
“叔父,汝說什么!?”
袁隗頭上青筋綻開,怒道:
“便是說汝,又能如何?
汝喪師辱國,還敢開口,左右,給我拉下去,狠狠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