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聽說天子病重,第一時間決定啟程回雒陽。
但他的決定立刻遭到了沮授、田豐、戲忠的一致反對,荀彧猶豫片刻,也表示了對劉備回雒陽的反對。
“曲梁和雒陽路途遙遠,盧尚書離開雒陽的時候,天子已經病重,
若是真有什么事情,劉使君回雒陽時肯定已經來不及了。”
“天子彌留之際,最忌諱的就是外臣進雒陽,
還不如等雒陽局勢平定,再決定不遲。”
“劉使君,小心無大錯啊!”
劉備雖然勉強算是宗室,但理論上也不過是邊關大將,
在天子病危這個節骨眼上肯定是四方斗爭最激烈的時候,劉備現在趕回雒陽,定會局勢更加緊繃,
還不如等新皇登基,向天子申請回城,這樣也能防止別有用心的人趁機攻訐劉備。
盧植面色平靜,這一路上他已經想過了各種可能,
不管劉備回不回雒陽,道理上都說得過去,
現在劉備手下四大謀士眾口一詞阻止劉備回歸,顯然是對雒陽的局勢并不樂觀。
天子的兩個兒子史侯劉辯和董侯劉協都是年紀尚幼,一切都在外臣的操作之中。
史侯劉辯是何皇后所生的嫡子,又是大將軍何進的外甥,自然是下一任天子的不二人選。
但人人都知道,天子更加中意他的小兒子,因為托給董太后撫養而被稱為董侯的劉協。
天子彌留之際,雒陽肯定已經變成了龍潭虎穴,盧植也認為,與其貿然去雒陽趟渾水,還不如在冀州靜觀其變。
劉備一向對手下謀士的話言聽計從。
但這次,他破天荒的沒有聽從手下的建議。
“云長翼德!”
“在!”
“汝二人選護衛百人,我要回雒陽。”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田豐連忙勸道:
“主公,雒陽危險,小心有心人算計啊。”
戲忠也點頭道:
“左將軍,萬萬不可,
我等在雒陽缺乏根基,萬一被人攻訐,這百人護衛,怕是要遭到滅頂之災啊。”
劉備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但天子對他極其照拂,這幾年來讓劉備從一個微末之士做到一方大員、左將軍,也許他別有所圖,可這份恩義可是實實在在的。
他把病危的消息才傳到冀州,更是托盧植把后世托給他,顯然是天子也預感到他死之后,雒陽那些忠臣未必會對他的吩咐言聽計從。
天子沒有明確說要詔劉備回城,應該是對自己的身體沒什么信心,
但劉備腳程加快一點,若能見天子最后一面,想必天子心中,也會略略感到幾分欣慰。
“豈能因為雒陽危險就辜負了天子的信任,既然天子有所托付,我劉備就必須回一趟雒陽,
我只帶百人,就算有人想雞蛋里面挑骨頭,又如何蒙蔽天下眾人?”
劉備這會去,肯定不是最優解,
但幾個謀士心中,卻并沒有因為劉備不聽自己的忠告而感到不滿。
忠義二字,大家都掛在嘴邊,可真的很少有人肯把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去選擇忠義。
沮授迅速起身,朝荀彧長拜道:
“還請文若護衛,保護主公平安。”
荀彧那點武功肯定是不夠看,但他名聲著重,在雒陽有不少的支持者,有他在,能解決許多靠拳頭解決不了的問題。
荀彧肅然道:
“何必見外,某定當護衛左將軍周全。”
劉備帶上關張、趙云、荀彧,暫時將冀州刺史的工作交給田豐,又拜沮授為冀州別駕,只帶上百人,輕裝加緊往雒陽前進。
一路上,他好不掩蓋自己的身份,希望借此警告雒陽的宵小——劉備回來了,你們都老實一點。
可他才走到半路,官道上又有一股騎士匆匆趕來,
見了劉備,那個騎士趕緊從馬上跳下,翻身下拜道:
“奴婢左豐,見過左將軍!”
“有話快說!”
劉備和左豐之前見過,見左豐一臉惶恐,知道雒陽肯定事情有變,趕緊開口相詢。
左豐吞吞吐吐地道:
“天子崩殂,現在雒陽大亂,趙常侍請左將軍稍待,莫要在此時回雒陽!”
“雒陽大亂?
是何處大亂?”
劉備對天子的死早有心理準備,可當真聽說,仍是心中震撼,
他趕緊向左豐打聽雒陽那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為何連趙常侍都擺不平。
左豐左顧右盼地道:
“天子彌留之際,立史侯為太子,董太后與何皇后因此爭執,大將軍趁機奏請遷董太后、董侯二人離開雒陽,
現在雒陽朝臣爭論不休,趙常侍擔心左將軍這個節骨眼上回雒陽會引得城中大亂,所以讓奴婢在半途勸說左將軍暫歇。”
“且慢!”劉備身邊的關羽微微感覺有些不對,他一開口,便嚇得左豐渾身一陣哆嗦。
“有沒有趙常侍的親筆書信在此?”
“有的有的!”左豐慌忙的從懷中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絹帛,上面的字跡雖然已經被他身上的汗弄得有些模糊,但還能看出是趙忠的筆跡。
信上趙忠說,雒陽大亂,讓劉備小心暫時不要靠近,以免引來別有用心人的攻訐。
這倒是符合身為盟友的趙忠一貫的小心謹慎,
劉備看了半天,沒有看出什么問題,索性把信遞給了荀彧。
荀彧只看了一眼,隨即把信疊好,道:
“先去雒陽,等到雒陽附近,趙常侍聽說風聲必然出來見我等,到時候再做打算。”
“這…”左豐慌忙道,“諸公不可啊,現在雒陽一片大亂,當真不可在這時回歸,休要辜負了趙常侍的一片好意啊。”
荀彧冷哼一聲,道:
“是辜負了趙常侍,還是壞了爾等的好事?”
“這,這從何說起?”
荀彧的目光跳過左豐,落在身后幾個護衛的身上。
“這些兄弟看上去眼生的很,不知道是哪位將軍麾下?”
左豐一顆心不斷的下墜,但還是勉強擠出一個苦笑,道:
“這,這幾位都是趙常侍胞弟城門校尉趙延麾下好手,
趙常侍和趙校尉不能此刻離城,故遣他們…”
“放屁!”
一貫儒雅的荀彧也口吐芬芳,他手指一指,道:
“子龍,速速斬殺這些鼠輩,只留左豐的狗頭!”
左豐嚇得魂飛魄散,尖聲哀嚎道:
“不可不可,荀公,荀公這是作甚?”
劉備也反應過來,冷笑道:
“趙常侍自己就是上軍校尉,麾下的好手有不少,何必多次一舉,派些我們不認識的人過來。
汝這是自尋死路,休怪劉備辣手無情了!”
“別別別!”
左豐還能強撐,他身后的幾個騎兵卻再也撐不住了。
劉備手下這些驕兵悍將都是從戰場的血火里爬出來的,殺他們不是跟殺雞一樣。
幾個騎士紛紛下馬求饒,劉備也不多說,直接問道:
“天子到底如何?”
“天,天子病情愈發沉重,只是尚未崩殂。”
左豐敢假傳趙忠的指令,詛咒天子已死,背后肯定有高人撐腰。
“你們是受任何指使?”
“大,大將軍何進!”
果然是何進。
也只有何進有這個膽子。
天子當時也不知道是如何設計,居然提拔何進為大將軍,讓他手掌大權,
現在天子的病情越發沉重,這個何進果然開始在雒陽做文章。
也不知道這一切在不在天子背后那位高人的算計之中。
劉備一咬牙,道:
“快,全軍加速,盡快趕到雒陽!”
劉備率領手下眾護衛掀起一股揚塵飛速離開,左豐終于松了口氣。
他的書信確實是真的,是趙忠寫信讓他通傳給劉備,讓劉備在冀州靜觀其變,
可趙忠不知道左豐早就已經投靠了大將軍何進,自然把趙忠的書信也給了何進。
何進已經聽說劉備從冀州出發的消息,索性讓左豐編出天子已死的消息,暫先阻攔劉備幾日,
等天子真的駕崩,新皇登基,劉備自然再無翻天之力,除非想冒天下之大不韙行廢立之事,否則別無辦法。
可沒想到,這么快就被人識破了…
他哆嗦著嘆了口氣,拍拍身上的塵土站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的兩條腿幾乎已經被凍得不會打彎。
“可惡啊…”
他吐出一口冷氣,不忿地看著劉備,卻見身邊的眾騎士依然老老實實跪在地上。
“劉備走了,都起來吧,特么的,看爾等怕成這番模樣。”
他喚了幾聲,發現跟隨自己過來的這些騎士仍舊紋絲不動,不禁惱火地道:
“爾等如此怯懦模樣,也敢號稱大將軍麾下銳士?當真是可笑至極。
還愣著做什么,都起來。”
不過,他隨即發現眾人都投來看煞筆一樣的表情,這才感覺有些不對勁。
“趙,趙將軍,足下,足下還沒有走啊。”
銀槍白馬的趙子龍,這么拉風的目標在他身邊站了許久,左豐居然這才注意到,
他頓時雙膝發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趙云正色點點頭,道:
“是啊。
我留下問個仔細,再去跟主公會和。”
“不過看來問汝沒什么用,還是問問其他人也是一樣。”
說著,趙云揮動長槍,猛地貫穿了左豐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