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府君,關某告辭了。”
冬去春來,河東郡的春耕也如火如荼的開展,
所有的黔首百姓都在自家的田畝間來回穿行辛苦耕作,
用自己的勤勞雙手懇求老天一年的關照。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關羽向董卓提出了告辭。
平心而論,董卓對關羽著實不錯,
他把關羽殺人的事跡一筆勾銷,又送了關羽一把仿照兵器史上打造的偃月刀,
甚至在討論自己的未來職業目標時也不避諱關羽,
明確告訴關羽,既然天書在我手上,將來我就要做出一番大事。
而現在的太守嘛,不過是個小意思。
太守都是小意思,想來三公九卿也不過是個中等意思。
董卓要做什么,自然可想而知。
這個高大威猛的漢子已經開始構建自己的班底,并把關羽視為了心腹和重要的依仗,甚至牛輔都不能一睹天書,而關羽卻可以。
關羽幾次要走,都被師父楊動和董卓的客卿賈詡以種種理由盛情挽留,
見董卓照顧實在殷勤,關羽怕再待下去欠的人情越來越多不好歸還,
這次是下定了決心,直接來見董卓。
聽說關羽要走,正在田間勸農的董卓微微有些惆悵,
他依依不舍的握住關羽的手,道:
“云長,真的要走?”
關羽嘆息一聲,還是下定決心道:
“府君待羽甚厚,然羽早已許諾,要追隨吾兄劉玄德,斷不可違背平生之諾,還請府君見諒。”
董卓感慨地搖搖頭,道:
“好,都是大漢臣子,無論去了何方,都是為我大漢出力,只是遠離故土,苦了云長。
若是他日愿意回歸,我董卓依舊倒屣相迎。”
關羽鄭重地道:
“謝過府君——府君懷有天書之事,
吾斷不會說給他人,對吾兄也不會提起半句。”
董卓擺擺手,笑呵呵地道:
“不必不必,劉玄德和云長共斬檀石槐,此乃英雄也,有何事不足于英雄道?
只要不大張旗鼓,逢人便說就是了。”
他頓了頓,感慨地道:
“云長定然不知,這十四,呃,十五年前,
我還在張公帳下時,曾于劉玄德之父劉元廣有一面之緣。
嘿,那時我便聽說劉元廣深得天書之精妙,故為天下英雄。
我這兩本天書,說起來原主便是劉元廣,只是輾轉來到我手中罷了。”
關羽臥蠶眉輕輕一挑,沉默不語,表示愿意聽董卓講講當年的故事。
隨著他對天書之事的越發了解,漸漸知道自己這個師父的身份不一般,并不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江湖高手而已,
從董卓對他的態度也能看出,師父的背后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師父不說,關羽也不會問,
這會董卓陡然提起,他自然起了幾分興趣。
董卓嘿嘿一笑,道:
“尊師沒有告訴你吧?
我和他當年就有一面之緣,
不過那時候我還只是張公身邊的小將,
而尊師那時候還姓姜,是天人手下的第一高手,力行社的行動隊隊長。”
力行社?行動隊?
關羽聽得一愣一愣,他好奇的表情看在董卓的眼里,讓這個滿臉大胡子的壯漢笑的更加開心。
“坐。”
他大喇喇的盤坐在泥地上,關羽也默默無語,盤腿慢慢坐下。
“十五年前,我軍和鮮卑主力正面對上,展開一場苦戰,
那檀石槐戰法兇猛,一時間戰場上血肉橫飛,雙方都是死傷甚重。”
“危機時刻,劉元廣和天人終于出現在戰場上,
此二人各自騎馬,手持法寶,片刻間殺敵過千,
硬是殺出一條血路,將他那幾個不成器的兄弟從亂軍中救了出來。”
“鮮卑人被法寶嚇得崩潰,可那檀石槐又率領萬眾前來支援,令鮮卑穩住陣腳。”
“那一日,我們從清晨一直殺到日落,刀不知砍卷了幾口,
尊師姜動在路上耽擱了些時日,在那日日暮才匆匆趕來,
率領力行社死死護衛天人和劉元廣,周圍都是層層疊疊的血肉,鮮血流的宛如一條大河。”
“終于,張公擊潰了檀石槐的側翼,率眾救援我等,檀石槐擔心被切斷后路,開始徐徐撤退。”
“我等剛剛得救,那鮮卑還沒盡數退走,就有人傳令說張公要見天人和劉元廣,
當時我等都以為劉元廣此次定能立功受賞,位列朝堂。
來傳令那人問起劉元廣的殺敵本事,叫劉元廣演示那法寶,
可那時法寶失靈,劉元廣難以施展,來人當然不信劉元廣竟能在亂軍中殺鮮卑無數,
他又叫劉元廣交出天書,劉元廣憤然不肯,
竟直接調頭離開,仍去和鮮卑的余部廝殺。”
“我等原以為此事就此結束,各軍戰退鮮卑,應集結回去休養,
不料我軍軍中竟猛地飛出一支羽箭來,正好射中劉元廣的后心,
那箭力道恐怖,居然直接把劉元廣射穿,當場沒了生息!”
關羽猛地攥緊拳頭,他知道這意味這什么。
劉弘的故事經過口口相傳,已經有了無數個版本,
因為故事涉及天人和法寶,故此許多版本充滿了巫蠱和神話的味道,
而劉弘在巔峰時突然隕落的故事,已經被許多人傳為巫蠱的反噬和天降神異,根本經不起半點推敲。
而由董卓這樣的當事人講起,自然又比較真實,讓人情不自禁多了幾分信賴。
劉弘果然是被自己人謀害,跟檀石槐說的非常接近!
董卓嘿了一聲,嘆道:
“劉弘突然中箭,血流如注,
當時我等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還以為鮮卑卷土重來,
直到看到劉元廣是后心中箭,才知道這箭是從我們的陣中射出!”
“他夫人李進和天人瘋了一樣沖上去,背著他逃離戰團,
力行社眾人也各個憤慨不已,紛紛口出狂言,
說這天書不止一處,若是劉元廣有事,當用這天書本事,傾覆大漢,為劉元廣報仇。”
關羽憤慨不已,用力在地上重錘一記,怒道:“竟有此等事!”
“劉公英雄一世,誅殺鮮卑無數,
居然身死宵小之手——那讓劉公交出天書之人是誰,此人現在何處?”
董卓的表情突然變得豐富起來,他厚重的嘴唇揚起一個弧線奇異的微笑,道:
“那個人嘛,就是袁隗。”
他的嘴發出嘖嘖聲,輕輕地搖了搖頭。
“說起來,我和尊師都曾是他的下人,
他偷走了天書藏在府中,尊師又隱姓埋名潛入其府中為奴,將天書偷回。
而我嘛,當年戰后替劉公說情,白挨了一頓軍棍,倒是當時也惦記上了這天書。”
“只是我費盡心機混進袁府時,才知道天書早就又落入了尊師的手上。”
“這各種緣由,本來應該由我說給劉玄德,
只是一直緣慳一面,也只能托云長稍稍轉述給玄德了。”
“我董卓是愛才之人,若是他日云長和玄德愿意來我帳下,
我一定奉為上賓,與卿等共謀大事!”
“府君,就這樣放關羽走?
他知道我等太多的事,怕是會對我等不利。”
看著關羽高大的背影逐漸消失,即將轉正的董卓準女婿牛輔忍不住焦急地道。
董卓看了他一眼,道:
“好,汝便提一彪人馬,斬了云長。”
“呃,這個,這個這個…”
“不敢去就不要口出狂言。”董卓嘴角又是微微上揚,“去做好汝自己的事吧!”
關羽背起布包,緩緩走在山坡上,
走了許久,他見前面一棵枯樹下,
一個消瘦的老者正踞坐在那里,悠閑地看著地上螞蟻搬家的忙碌場面。
關羽停下腳步,緩緩跪在老者的面前,重重磕了幾個頭。
“師父,我走了。”
“董卓絕非可托之人,師父千萬小心。”
那老者抬起頭來,沖關羽微笑道:
“汝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