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有意北征徹底消滅來自鮮卑的威脅,這點劉備當然是支持的,
可朝中有這么多人不支持,說不定會暗中泄露司馬防的秘密。
為了安全起見,劉備思來想去,決定讓現在還沒有官身的周倉暗中保護司馬防,
也算讓周倉在這個天子的信臣面前多多露臉,
說不定也有建立功勛的機會。
“那我就多謝玄德的好意了。
若是雒陽那邊有甚用得著我的,盡管吩咐便是。”
見劉備如此考慮周全,司馬防的心中也是一暖,
上次來他和曹操著實差點把劉備坑死,
現在劉備卻如此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此人厚道啊。
“還真有兩件事要拜托建公——
建公若是回雒陽無事,替我探聽一番為何天子對云長評價如此。
云長為人忠義正直,武功高強,乃是大漢難得的猛士。”
司馬防面有難色,但還是點點頭,道:
“此事我曾私下探聽過,宮內幾位內侍都諱莫如深,也只能徐徐打探了。
另一件事呢?”
劉備肅然道:“另一件是私事。
當年家父血戰鮮卑,力戰而沒,
當年眾人都對此事諱莫如深,甚至隱隱牽扯朝中諸公,
若是建公能探聽到當年之事,無論何事,還請說于備知曉。”
司馬防捋了捋濃密的胡須,微微沉思,道:
“玄德一說,我還真想起某些事,
不知玄德有沒有聽過‘力行社‘?”
力行社?劉備一陣茫然。
他想了許久,還真沒聽過這個名詞,不禁虛心請教。
司馬防吞吞吐吐的道:
“此事只是我私下打聽得知,玄德只當玩笑,可千萬莫要聲張。”
“當年劉氏宗族被困,令尊率眾千里馳援,和鮮卑大戰,
后來發生了什么眾人眾說紛紜,
只聽說后來令尊手下兒郎紛紛視朝廷如仇寇,
更有數十人組成這力行社,這十余年來頻頻推動巫蠱叛逆之事,朝廷多派人圍捕——
因此之事,天子欲復玄德陸城亭侯一爵,朝中多有人反對。”
這絕不可能!
劉備第一反應是這肯定是有人在誣陷父親,
父親把生命和熱血都投入到了守護漢家江山的事業中,并因此大戰而沒,
他的手下就算不繼承其意志匡扶漢室,守衛河山,總也不至于和漢庭為敵,欲掀起風浪覆滅大漢。
可他隨即想起了當時在東山之上,老兵姜黑那個不甘的眼神。
“劉公,冤啊!”
他沉默了許久,道:
“多謝建公提點,日后我必會多多查探,
若有他事,也請早早說與我知。”
司馬防苦笑道:
“此事實在捕風捉影,玄德莫要太過勞心,
反正…反正天子是不信這胡言亂語,
搞不好那力行社的反賊不過是借用劉公大名故意為亂,
還有人說,在劉公起兵之前就聽過這力行社的名號。”
劉備展顏一笑,道:“這個我自然知曉。”
送走司馬防,劉備用冷水給自己洗了一把臉。
自從天人之事融入了生活之后,他對這種恐怖消息的抵抗力已經大有提高,
再不會像上次聽說自己是天人欽點的偽君子后一般失魂落魄。
力行社啊力行社,一聽這名字就像天人的風格,
這群人一直潛伏在暗中,
若是從十多年前就開始籌劃和大漢為敵,那真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一定,要把他們揪出來,
萬萬不能讓他們敗壞了父親的名聲。
這一夜,劉備睡得很是糾結,
他在夢中夢見自己深陷重圍,和關張并肩廝殺,周圍的黑袍人越來越多,各個悍不畏死,
戰到后來,黑袍人的首領駕著一陣妖風轟然降臨,
一揮手就把三兄弟擊倒在地,而他解開自己臉上面具,居然露出一張跟劉備頗為相似的面孔。
劉備見到這一幕的時候,居然察覺到自己確實在做夢,
一咕嚕坐起來,頓時整個人后背都濕透了。
不行不行,以后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就算有人特別告訴我我也一定要少打聽,不然一定會噩夢連連。
他起來用冷水洗了把臉,頓時感覺精神氣爽,
稍作鍛煉之后,他叫仆役從來早飯,
一邊吃著一根根烤的椒香十足的肉脯,一邊胡亂思考接下來自己該做點什么。
哎,別的先別想,倒要想想要先教三個徒弟學點什么。
田豫好忽悠,對劉備傳授的天書知識興趣非常濃厚,
劉備給他細細講授這別出心裁的科學內容后,再給他講授盧植傳授的經義文章,
這小子雖然也奮力學習,卻也少了幾分熱情。
至于司馬防的長子司馬朗…
“去,把阿豫和昨天那個小胖子一起喚來。”
仆人領命,不多時,神采奕奕的田豫和睡得睡眼朦朧的司馬朗一前一后來到劉備面前,
見了劉備,田豫只是隨便行了一禮,司馬朗卻鄭重下拜,口稱師尊。
劉備心虛地扶起司馬朗,
看著這個剛剛十歲卻已經只比自己稍矮幾分的壯小伙,苦笑道:
“伯達在家讀過什么書?”
“回師尊,學生在家讀過論語易詩漢書尚書公羊轂梁左傳,
另有一卷周禮,尚在背誦。”
司馬朗稚氣十足的臉上滿是對劉備的尊敬,
他原原本本把自己讀過的經文一一復述,
可每說一卷,劉備就不由自主地打個哆嗦,到后來笑的一張臉都僵硬了。
一個十歲的小孩子居然讀過這么多的書,
司馬家果然家學淵博,自愧不如,當真自愧不如。
在沒有印刷術,造紙術也頗為原始的時代,
就算是后世算大路貨的經文也只是掌握在一些世家大族的手中,
這時離圣人的時代已經過了千年,誰也不知道當年孔圣人他老人家到底表達的是什么意思,
于是一些大儒的經文注釋又被奉為圭臬,
比如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十來個大儒能解釋出五六種不同的意思,
每研究出一種,便足以搞個大新聞,登壇收徒,名震一方。
劉備手上的經文就是盧植在家閑的難受自己研究轂梁的經驗,
勉強對付一陣倒是也可以,
但在盧植短訓班學習的時候劉備和公孫瓚都以摸魚為主,著實沒學到什么圣人的內涵,
萬一這小子會舉一反三,反問劉備點什么,劉備保準回答不上來。
“這就難堪了啊…”劉備一張臉就快扭成一團,稍微帶點顫音道:“那么,伯達你想學點什么呢?”
離開父親的司馬朗不僅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畏懼,反而小臉通紅,滿是期待地道:
“我…我想學武!”
“啥?”
司馬朗頗為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道:
“父親說師尊文武雙全,當世無對,
又是大儒盧植的親傳弟子,必定學問高深,叫我務必聆聽師尊教誨,多學些圣人的學問。
可…可朗不想讀書,
昨天跟阿豫夜談,決定跟著師尊學些武藝。”
剛開春的冷風里,劉備頭上的一滴大汗順著面頰緩緩流下,咚地一下砸在地上。
早說要學武,這個還好說。
田豫在一邊捂著嘴偷笑,他已經察覺到劉備在經文上實在講不出什么花樣,
于是提前下手,忽悠司馬朗這個天真的小胖子學武,總算幫劉備稍稍解圍。
呼,所以說人好心有好報啊。
聽說不用教什么經文,劉備又恢復了淡定從容的神色,他肅然道:
“這學武可頗為吃苦,尤其是打熬力氣,更要多耗時日,汝要想好。”
司馬朗認真地道:“師尊所說,朗自然知曉。”
劉備滿意地笑了笑,叫田豫拿來幾把練功用的木劍,分給田豫和司馬朗一人一把,自己則持雙劍,笑道:
“汝二人一起攻來,我先試試伯達的氣力。”
劉備心道這司馬朗雖然高大,可畢竟太年輕,自己應付他和田豫二人也綽綽有余。
田豫和司馬朗一起稱是,一起撿起木劍,清嘯一聲,朝劉備攻來。
可兩人一出招,劉備頓時驚得險些魂飛魄散。
田豫的劍術倒是戰陣殺敵時直來直去,全然考校速度和力氣的劈砍,
可司馬朗的木劍先畫了個圓,趁劉備輕輕蕩開田豫木劍的間隙,斜影里猛刺劉備小腿!
“啊…”劉備驚呼一聲,慌忙后退,
好在司馬朗年幼力氣微弱,這一下的速度不甚快,終是在最后一刻被劉備蕩開,
可才擋住這刁鉆的一劍,田豫又不給面子的猛砍過來,逼的劉備左支右絀。
“伯達,你這劍術?”
司馬朗見劉備“輕松”破了自己和田豫的合擊,心中對劉備更是佩服,他認真地道:
“家父于虎賁將軍王越交好,
王將軍時時上門于家父共醉,席間頗演練劍術,授于朗之一二。”
他見劉備呆立不動,還以為劉備對自己剛才軟綿綿的劍術頗為不滿,趕緊抖擻精神,道:
“師尊,還繼續嗎?”
“當,當然。”劉備哆嗦的道,“哪能才開始就停下。”
司馬朗哦了一聲,道:
“那朗這套劍術,還請師尊多多指點了!”
說著,這小胖子手臂一抖,一把木劍舞地虎虎生風,如驚雷般朝劉備猛刺過來,
劉備拼盡全力堪堪格擋,可才碰到那把木劍,司馬朗的手腕一抖,居然放棄跟劉備硬碰硬,
這木劍一下化作數股虛影,將劉備團團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