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采臣帶著傅天仇和傅家姐妹逃出京都,一路上也遇到了許多圍追堵截,如今他的衣衫也已破碎,不像往日那般整潔。
剛才又經歷一場大戰,斬殺了幾個妖魔之后,寧采臣正在一個隱蔽的山洞調息恢復。
不久之后一個身形瘦弱的人影出現在洞外,感覺到有人到來,寧采臣立刻渾身緊繃,同時長刀已經握在手中。
“不用緊張,是我。”洞外之人小聲的說道,卻是傅月池的聲音。
聽到是月池歸來,洞中幾人都松了口氣。
很快傅月池走入洞中,同時還帶回來一些吃的東西。
“剛才我在鎮子上聽說,西北三十萬大軍,江南八萬軍隊已經起兵攻向京都了。侯爺沒有束手待斃,并且定下了日子,二月二重返京都。”傅月池神色同樣有些激動的說道,她們也終于知道了這個消息。
寧采臣聽到這個消息也是一臉激動,而后他一想到周昂也是定于二月二回京,更是下意識的說道:“二月二龍抬頭,莫非這就是侯爺成圣之日?”
如今對于普通百姓來說,所期待的自然是周昂肅清天下,還世道一個朗朗乾坤。但對于寧采臣等人來說,最期待的卻是周昂成圣。
“侯爺真能成圣?我們也能見到一位圣人的誕生?”傅清風神情有些恍惚的說道,雖然周昂成圣已經被許多人潛意識的接受,但真要見到一位圣人誕生,許多人又覺得有些如夢似幻。
“若侯爺都不能成圣,這天底下又哪來的圣人,我先將你們送去郭北縣,而后我會趕往修文縣。”寧采臣站起身來,心中已經有了決斷,恨不得馬上出現在周昂身邊。
修文縣外河道縱橫,原本崇山峻嶺的地方,如今卻成了另一個江南水鄉。
蘭臺書院被周昂重新放置在了修文縣,不過書院距離縣城還有十余里,書院中不斷響起的朗朗書聲,讓修文縣更添了許多人文之美。
河道之中一葉輕舟飄蕩,那小舟上沒有船夫,小舟卻自行向著蘭臺書院而去。
輕舟上周昂頭上頂著一片荷葉,身子斜靠在一張茶幾上,一旁葛良工正優雅的調制著茶水。
那輕舟所過,水中魚兒爭先恐后的躍出水面,在輕舟四周歡呼跳躍。
河中往來船只,岸上勞作的行人,看到周昂的輕舟無不駐足施禮,對那水中魚兒形成的異象,倒是見慣不怪。
待到輕舟過后,百姓們繼續著先前的事情,周昂輕輕的推了推頭頂荷葉,目光看向河流兩岸。
只見兩岸良田之中多有百姓勞作的身影,田埂上有三三兩兩的孩童嬉戲,河岸上還有垂釣的老人。
看到此情此景,不覺間也讓周昂心曠神怡。
“現在有些明白老師所謂的‘我見人人如圣’了,眼前這情景,不正是人人如圣嗎?沒有紛爭,沒有苦難,有的只是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葛良工將一盞茶遞到周昂身前,臉上也洋溢著平靜安逸的笑容。
“今日去蘭臺書院講道,為的是完成夫子未盡的心愿,或許還會見到一位故人。”周昂端著茶盞細細的品了一口,而后看向不遠處的蘭臺書院說著。
輕舟緩緩靠向蘭臺書院,在岸邊早有幾個書院弟子等候。
周昂帶著葛良工徑直走入書院,很快書院上百弟子齊聚,他們早早的就知道,今日這位周圣也是他們的夫子,將會在書院中親自為他們講道一場。
書院之中沒有高臺什么的,周昂隨便找了一處空地,他也不講究直接席地而坐,而后開門見山的說了一句:“今日雖為講道,但實際是我以夫子的身份宣布一件事情。”
周昂說話沒有什么天花亂墜,也沒有出現紫氣橫空,代表著他圣人身份的異象。
對于周昂究竟有沒有成圣,如今也是眾說紛紜。
大部分人人為,周昂已經言出法隨,一言改天換地,已經算是圣人了。
還有一部分人則認為,自古有人登臨圣位,必然伴隨著天地異象,至少也要有紫氣橫空三萬里出現,所以這部分人認為,周昂應該是非常接近圣人,但始終還差最后一點才算真正的圣人。
聽到周昂有事宣布,蘭臺弟子都低頭躬身,做出一副聆聽的樣子,而下一刻周昂便繼續說道:“從今日起,你們便離開書院,去天下游歷吧。你們有學識有擔當,或為官或從商,哪怕從軍也好,就算做個游俠也罷,將你們所學用在該用的地方,去體會什么叫知行合一。”
周昂的這番話一響起,書院弟子頓時大驚失色,因為他這個決定完全違背了蘭臺書院建立的初衷。
似乎明白眾人心中的疑惑,只聽周昂繼續說道:“原本書院建立的初衷也是不錯,可惜時過境遷,若一直不改變便是因循守舊。若你們還尊我為夫子,便里去吧!”
周昂揮了揮手,誰也沒想到他重立蘭臺書院才幾日,卻又親自讓書院弟子入世。
書院弟子們面面相覷,許多人都還無法接受這個決定,因為書院存在已久數千年了,存在的意義就是獨立于世俗,為傳承為正氣留下最后的火種,這種想法代代相傳,早已深入到蘭臺弟子的靈魂骨髓中。
“弟子謹遵夫子教誨。”忽然人群之中一個聲音響起,接著所有人都意外的看到,那個眾人心中的大師兄王龍溪第一個站出來支持了周昂的決定。
一旦有人帶頭,事情就好辦的多了,尤其是這個帶頭之人還頗有威望,很快越來越多的弟子接受了這個決定。
事情一旦定下,這些人的執行力還是很強的,不過片刻之后上百書院弟子便紛紛離開了書院,有些三五結伴而行,有些一人獨行,向著九州各地而去。
看著書院弟子一個個離開,原本熱鬧的書院頓時變得冷清下來,周昂卻忽然抬手對著天邊一招。
接著一道金色的流光從天際劃過,最后金色流光落在周昂的身后。
在周昂的身后是一間簡易的書齋,那金色流光落在書齋的墻壁上,一副畫卷徐徐垂下,那畫卷上畫著一個回眸淺笑的窈窕女子。
當畫卷完全展開后,那畫中女子也款款走出,等到畫中女子走到周昂身前時,恭敬的朝著周昂一拜:“玉嬌拜見家主。”
畫中之人正是吳玉嬌,也只有她從始至終稱呼周昂為家主。
周昂對吳玉嬌點了點頭,而后又轉頭看向了天際,下一刻兩道恐怖的氣息出現在書院上空,這兩道氣息截然不同,卻又渾然一體,給人一種無比古怪的感覺。
兩道氣息出現了剎那,又瞬間收斂隱沒,只是周昂的身前多了兩道身影。
“見過鬼王。”這一次周昂主動對來人行禮打招呼,來的也正是姜無畏和諸葛臥龍。
只是周昂對姜無畏還是稱作鬼王,雖然對方也算姜小曇名義上的父親,但周昂從未稱過岳父。
等見了姜無畏后,周昂才看向諸葛臥龍,而這一次周昂還未開口,諸葛臥龍卻先朝著周昂行禮一拜,口中說了一句:“拜見夫子。”
“從此以后便沒有夫子,也沒有梅先生了,方夫子未完成的事,我會替他完成,儒門改革便從今日開始。”周昂坦然的受了諸葛臥龍這一拜,口中說的話卻讓人覺得莫名其妙。
但是諸葛臥龍聽到周昂的話后卻一臉釋然,而此時周昂也向著諸葛臥龍拱手一拜說道:“諸葛先生好久不見。”
“我與鬼王今日前來,便任憑周圣差遣,能親眼見到一位圣人誕生,也是我倆一生最大的福源。”諸葛臥龍再次開口,道出了此番的來意。
從諸葛臥龍的話中可以看出,周昂確實到了成圣在即的日子,至于他是要成圣后才與普渡慈航一戰,還是成圣前就要回京,目前尚未可知。
“那二位前輩這幾日也在此住下吧,想必諸葛先生對這里也不陌生。”周昂對成圣之事避而不談,也沒有說如何對付普渡慈航,倒是很隨意的請姜無畏和諸葛臥龍在書院住下。
兩人對視一眼又點了點頭,也沒有追問周昂什么,而接下來的幾日,周昂和葛良工也住在了書院,每日過的依舊閑情逸致。
眼看距離二月二越來越近,而九州大地上也春意漸濃,許多地方積雪消散,一點點的綠色開始破土而出。
垂拱三年正月二十七,距離二月二只有最后四天了,而早在前幾日西北和江南兩路大軍在距離京都三百里的地方止步不前,這近四十萬大軍沒有立刻前往京都,似乎還在等待著什么。
也是在正月二十七這一日,幾道遁光再次落在修文縣外的蘭臺書院中,這一次遁光斂去,卻是幾道靚麗的身影。
“夫人,你們終于來了。”看到這幾個出現的身影,周昂也跟著起身相迎,這些人真是姜小曇和素娘還有周秀兒。
姜小曇也有數月未見周昂,原本心中有許多話說,不過看到旁邊還有許多人,便故作揶揄的說道:“天下人都在盼著你出山,盼你還這天地一個朗朗乾坤,可周圣你倒好,卻悠然自得的在這寄情山水。”
葛良工和素娘等人也沒想到這夫妻二人一見面竟然是這樣的情景,頓時讓人忍俊不禁。
“郭北縣時,夫人奮不顧身為我擋千年樹妖一擊。江南之亂時,夫人與我不離不棄面對數萬陰兵鬼將。京都之中,夫人為我分憂持家有道。西北之時,慶陽城中你為我和數萬軍民斷后,獨自一人面對雪狼大將和北狄神靈。我被暗算身隕之時,你遠赴海外,與南洋神君一戰,險些送了性命。不久前九州動蕩妖魔橫行,你守護江南,一夜之間輾轉千里,與妖魔大戰數十場......”原本氣氛輕松愉悅,可周昂卻忽然鄭重的開口說起了姜小曇這些年來所作之事。
“你說這些干什么?既是夫妻又何必如此見外?”姜小曇心中甜蜜無比,不過還是裝作滿不在乎的說道。
“我若成圣,便有一半是你的功勞,愿以圣位護你周全 !”忽然周昂對著姜小曇躬身一拜,而他說話之時無數念頭飛出體外,那些念頭如同天上的星辰,瞬間將天地都照的一片璀璨,而后這些念頭又飛回周昂體內,只是好像每一枚念頭中都多了些什么。
素娘自然是一臉羨慕的看著姜小曇,而其他人神情則有些古怪,因為此刻周昂的表現反倒不像是一個圣人所為。
在所有人的意識中,圣人應該是包容天地的,可以有情有愛,但卻應該是無私的大愛與博愛,不該表現出這種兒女情長來。
可周昂竟然以圣位為籌碼,說出愿用圣位來護姜小曇周全的話,若不是此刻周圍都是親近之人,搞不好還會有人說周昂是神經病。
“師兄距離成圣還差多少?”有人覺得幸福,有人不解有人疑惑,而素娘卻隱約察覺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凝重的向周昂問道。
周昂倒是神色坦然,沒有回避素娘的問題,當著眾人的面直接開口說道:“只差咫尺,亦或天涯。”
這句話從周昂自己口中說出,無疑是確定了他確實還沒有真正成圣,只不過咫尺天涯這樣的說法,讓所有關心他的人都是心中一緊。
二月二周昂將回京面對普渡慈航,這是天下共知的事,如果在這最后幾天周昂還沒有成圣,那么他與普渡慈航之間的對決就變成了未知之數,若這次再敗,便再沒有一絲機會了。
普度慈航可以輕松擊敗夫子,能夠輕易制服王元豐,不管他用了什么計也好,使了什么手段也罷,至少說明他絕非真仙可以抗衡的,更不要說還可能藏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殺招。
如果周昂不成圣,他與普渡慈航之間的正面交鋒,還真是兇多吉少。
“我的圣道雖然已成,但最后一步也是千難萬難,我見人人如圣,這一步其實我已經做到了,但這人人之中卻唯獨少了一人......”面對眾人的擔心,周昂繼續說道。
“是普渡慈航?”當周昂說出已經做到視人人如圣的時候,素娘下意識的就想到少的就是普渡慈航。
而這個解釋似乎也很容易說通,因為周昂無法視普渡慈航也為圣,所以他就成不了圣。要么就是殺掉普渡慈航,沒有了他便也算圓滿,到時候周昂便自然成圣。
可這就成了一個悖論,普渡慈航不死,周昂的圣道殘缺無法成圣,就沒有十足把握打敗普渡慈航。如果周昂能若視普渡慈航為圣,那他又以什么理由鏟除普渡慈航?
“不是他,缺的那個是我自己!”下一刻一句令所有人都不解和詫異的話,從周昂口中悠悠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