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由春谷南下的程普軍,抑或間道而行的甘寧軍,通往宛陵的道路,都繞不開廬江,此廬江非長江北岸的廬江郡,而是丹陽境內一條橫貫南北的大江。
因此,位于廬江東岸的宣城縣,此時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程普搶先占據宣城,不但可將其作為進攻宛陵的后方基地,亦可阻斷荊州軍和宛陵叛軍的聯系,從而徹底孤立宛陵叛軍。
甘寧搶先占據宣城,則可與宛陵互為掎角,屆時進可攻,退可守,自身將立于不敗之地。
程普軍順廬江南下,無疑比走山間小路的甘寧軍更快到達宣城,好在媯覽、戴員亦深知宣城的重要性,已提前派兵進駐。
程普前部黃蓋率眾日夜兼程,疾行近二百里,最先殺至宣城。
遙望對岸,見宣城城門緊閉,墻垣甲兵林立,黃蓋心知宣城已經陷于賊手,不由重重一嘆。
黃蓋沒有留在原地等待程普大軍,其親率士卒,冒險渡江,宣城一陣騷動,卻未出城截擊。
黃蓋見狀,又是一嘆,其所部雖然精銳,人數卻只有千余,野外浪戰,他有十足的把握擊敗叛軍,攻打城池,則力有不逮。
無奈叛軍死守不出,黃蓋惟有直驅城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試圖勸說城中叛軍反正。
黃蓋自隨孫策平定江東,大部分時間都在丹陽郡,期間歷任諸縣,鋤強扶弱,甚有威望。然而宣城守軍多為媯覽部曲,黃蓋就算說破嘴,也難以勸降守軍。
數個時辰后,程普率軍趕到,在與黃蓋會合后,絲毫不做停留,繞過宣城,往宛陵而去。
程普之所以走得如此之急,皆因黃蓋麾下斥候在宣城西數十里外發現了荊州軍的蹤跡,此時不走,等荊州軍到來,與宣城叛軍聯手,局面就徹底被動了。且程普的首要任務是奪回宛陵,頓足宣城城下,豈非舍本逐末?
程普離開不久,荊州軍前鋒部隊便出現在廬江西岸,領兵者正是擔任大軍先鋒的魏延,媯覽胞弟媯整作為向導,亦在其中。
媯整作為媯覽一派僅次于媯覽、戴員的第三號人物,其甫一露面,宣城守將便再無疑慮,立即大開城門,出迎荊州軍。
甘寧大軍則于日落前抵達宣城,甘寧和魏延都是性格強勢之人,二人商議后,一致認為宣城必須由己方完全掌控,遂將宣城近千守軍編入軍中,帶往宛陵。甘寧留八百精兵鎮守宣城,另在廬江西岸別立一營,以衛后路。
吳郡,吳縣,討虜將軍府。
“這是天要亡我孫權啊!”在接到三弟孫翊遇刺身亡,丹陽反叛的噩耗,孫權絕望而嘆道。
“叔弼,我早就告誡過你了、早就告誡過你了…媯覽、戴員心存異志,似賢實奸,你應該處死二人,而非留在身邊,你為何就是不聽?!”
孫權說著說著,熱淚奪眶而出,整個人陷入深深的悔恨之中。
本來這場悲劇是可以避免的。當初孫權在處死盛憲后,由于有兄長孫策的前車之鑒,便有意盡誅其黨羽、親近,以絕后患。
如果不是孫翊一意求情,媯覽、戴員二人絕對難逃一死。
孫權既后悔于自己當時不夠果決,沒有堅持己見,以致三弟身遭橫禍,同時亦嘆恨不該讓輕佻果躁的三弟出任丹陽太守。
孫權心里其實很清楚,外兄徐琨才是丹陽太守的最佳人選,徐琨不但功勛卓著,亦曾擔任丹陽太守。只是孫策都免不了對徐琨存有忌憚之心,孫權自也不例外,因此才棄徐琨而用孫翊。
如今看來,這無疑是一步錯著,若是徐琨守郡,丹陽局勢絕不會敗壞到這個地步。孫權現在只能亡羊補牢,任命徐琨接任丹陽太守,命其率部西討宛陵叛逆。
徐琨全無抗拒,坦然領命,對于孫權直到丹陽大亂,才想啟用他來收拾爛攤子,徐琨又非圣賢,心中豈會沒有怨言?只是他和孫權為外親,雙方注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現在江東有難,徐琨亦難置身事外,只能暫棄個人得失,盡其所能以保江東。
丹陽形勢危急,刻不容緩,徐琨連夜典兵西進,孫權送走徐琨后,又馬不停蹄招張纮密議。
張纮聞孫權單獨相招,立時明了其意,不禁發出一聲長嘆。
果然,張纮一入后室,孫權立即屏退左右,關閉房門,如實說道:“東部,楚賊強悍,非江東一地所能敵也,孤有意引曹公為外援,東部可愿再度為使,入許職貢?屆時季佐將與東部同行。”
孫權盡管年少,卻素有宏志,不甘屈于人下,當初進攻江夏,大敗而歸,江東多叛,曹操趁機派使臣過江,令其入質,孫權不曾屈服;去年豫章大敗,連失二郡,根基動搖,曹操再度遣使見逼,孫權依然不曾屈服。
但這次荊州軍大舉來襲,丹陽反叛,江東隨時有傾覆之險,孫權終于挺不住了,決定入質以示臣服,換取曹操施以援手。
季佐是孫權四弟孫匡的表字,張纮聞言難掩驚愕,他料到孫權有入質許昌之意,但也只以為孫權會送出庶弟孫朗,萬萬沒想到他送出的竟然是親弟孫匡。
孫權一臉苦澀地道:“兄長、三弟相繼遭厄離世,孤同胞兄弟惟剩四弟一人,若是有選擇,孤又何嘗愿意送走四弟,然阿朗既非嫡子,又無聲聞,縱使送去許昌,亦不足以彰顯誠意,只有四弟入許,方可打動曹公,還望東部能夠理解孤的苦心。”
“將軍心意,纮盡知,愿護送烏程侯入許職貢。”張纮一揖倒地,久久不起,如同訣別,因為他知道,自己這一去,或許再也沒有機會返回江東了。
翌日,張纮、孫匡啟程北上,隨行者多達百余人,然而一行人抵達丹徒,卻只能望江止步,倒不是因為風大浪急,不得行船,而是因為荊州軍的艦隊,赫然出現在了吳郡的江面上,這一幕,直令所有人臉色大變,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