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陵縣屬益州漢中郡,其位于漢中郡東部,與荊州的襄陽比鄰,《史記》記載房陵地界:“縱橫千里、山林四塞、其固高陵、如有房屋。”故取名房陵。
由于房陵四面環山,地勢險惡,進來容易出去難,又有“十年九旱、九旱九災”之說,稱得上是窮山惡水,土地瘠薄,自秦時起,就是流放犯人的場所。
一支由數百千人組成的隊伍,蜿蜒行于房陵的山道間,身處隊伍前方的劉備望著周圍重巒復嶂,眉頭深鎖,好不憂煩。
劉備自知劉景對他恨意頗深,絕不會輕易放他入蜀,必會派兵追擊,所以連日來兼程而行。
然而劉備還是大大低估了房陵的路況,隊伍雖一路急行,但一連數日,仍未走出房陵地界。
劉備戎馬十余載,游歷大半個天下,也算是見多識廣,論地勢之險惡,少有能與房陵相比。
而要前往巴蜀,途中還需翻越天塹一般的大巴山,據說大巴山地勢之險惡遠超房陵。這也解釋了,為何由楚入蜀,大多走三峽水路,實在是陸路太過艱險。
不過相比路途的艱難,劉備更擔心劉景的追兵,所幸隊伍已來到房陵與上庸的邊界,再向西行二十余里,便是堵水了。
有堵水這座天然屏障,隊伍的安全性將大幅增加,等隊伍進入巴山,就可徹底擺脫掉追兵。
“嗚…嗚…嗚…”
一陣低沉而又蒼涼的號角聲,忽然響徹于山谷之中,劉備登時臉色大變,馬上猛然回首,吹響號角的,正是他安排在隊伍后方的偵騎,他吹響號角的原因只有一個,劉景的追兵追來了。
劉備一時間氣急敗壞,以馬鞭猛笞地面,此時距離堵水僅“一步之遙”,只要渡過堵水,就能順利脫險,偏偏敵人在這個時候追來,這叫他如何不恨?
就在隊伍騷動不安之際,關羽飛馬來到劉備面前,進言道:“將軍,劉景小兒新定襄陽,人心未服,需以重兵鎮守,追兵必然不多。不如我率步卒斷后,將軍自將騎兵,護送家眷渡河。”
“這…”
劉備絕非優柔寡斷之輩,稍一思量,就同意了關羽的建議。
隨后劉備不僅將二百六十余步卒全部留給關羽,另外又撥給關羽一百騎兵。要知道經過宜城之戰,劉備麾下六百精騎折損大半,眼下已不滿二百之數。
分別前,劉備緊緊拉著關羽的手,說道:“云長,你我名為君臣,實為兄弟耳,曾發誓患難相扶,生死與共。敵人若可擋,則擋之,敵人若不可擋,則切不可戀戰,當速速抽身而走。”
關羽手撫長須,一臉傲然道:“荊南之兵固然驍勁,我又何懼之?將軍只管帶領家眷先行,我必將敵人盡數攔下,將軍渡過堵水前,敵人休想跨過一步。”
劉備與關羽朝夕相處十余載,知他只是性情高傲,而非輕敵,頷首道:“云長,我在堵水西等你,你不歸來,我不走也。”
關羽目露溫情,抱拳應諾,接著對趕來的張飛及劉備身后的趙云道:“益德、子龍,你們保護將軍先行,等渡過堵水,盡量收集薪柴油脂,一旦見到敵人追至,不要管我,立刻焚橋。”
趙云面色凝重地點點頭,張飛則急道:“大兄雖勇蓋天下,但獨自斷后,終究力有不逮,不若飛留下,與大兄并肩御敵。”
“將軍身邊,不能無人。”關羽想也不想便拒絕了張飛的請求,“益德,渡過堵水后,亦不可掉以輕心,當警惕上庸申氏,以防他們趁機落井下石。”
此前據向導說,上庸目前被申耽、申儀兄弟占據,二人出身上庸豪族申氏,前些年趁著張魯攻殺漢中太守蘇固,漢中大亂之際,在上庸、西城間聚眾數千家,暗通張魯,割據一方。
盡管關羽看不上申耽、申儀這等地方豪強,但也不得不承認,二人擁兵數千,足以對己方造成致命威脅,必須要加以提防。
張飛不是不知輕重的人,見關羽如此說,他也不好再堅持己見,唯有重重道一聲“珍重”。
關羽目送車隊離去,隨即率步騎三百余人,退守到一處地勢褊狹,適于防守的地方。
關羽先是在道上灑滿蒺藜,繼而將二十余輛輜重車圍成圓陣,列于道口,每車配備戰士十人,關羽自將百騎,位于陣后。
這邊關羽才布好陣,劉亮、蔡升、黃忠不久便率千騎殺到。
當年劉景在酃縣城下全殲蒯越率領的荊州軍,獲戰馬一千三百匹,加上自有戰馬百余匹,戰馬一度多達一千四百余匹,劉景從此以后便有了自己的騎軍。
此后數年里,這支騎軍跟隨劉景南擊張津,北伐劉表,立下赫赫戰功。不過連年大戰,盡管劉景倍加珍惜,戰馬仍亡、病三百余匹,如今僅剩千騎出頭。
騎兵統領劉亮深受劉景的影響,十分愛惜馬匹,自然不會傻乎乎驅使騎兵沖擊關羽的車陣。
劉亮停于車陣百余步外,命麾下騎士下馬休整,他則與蔡升、黃忠觀察敵陣,商議對策。
黃忠主動請纓道:“我軍忽至,敵人倉促列陣,難言縝密,且其等敗軍喪家之徒,只有茍且之心,而無死戰之志。可予我二百敢戰,配重甲大楯,棄馬步行,前驅陷陣,蔡中郎、劉都尉率騎于后跟進,破之不難…”
蔡升與劉亮不由相視一眼,二人雖自負勇武,卻也不敢夸口勝過黃忠,自北伐以來,凡十余戰,黃忠每戰必先登陷陣,勇毅冠三軍,諸將莫不嘆服其勇,黃忠確實是破陣的最佳人選。
黃忠說服蔡升、劉亮,也不休息,馬不停蹄從二營騎士中募選二百敢戰,被甲持楯,如墻而進,逼向百余步外的敵軍陣地。
見劉景軍棄馬步行來攻,關羽暗嘆一聲,終究未能如他所愿。
之前見劉景追兵僅千騎,關羽長舒一口氣,敵人若是輕視自己,縱騎直接而攻,他定會借助車陣,給予敵人迎頭痛擊,一旦對方陣腳大亂,他率百騎出擊,說不得就能一舉擊潰敵人。
對面領兵之人顯然不是庸將,舍棄戰馬,步戰來攻,眼下希望落空,只能硬著頭皮死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