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執弟子之禮,拜見宋忠,之后又與宋忠身旁褒衣大袖,白須垂于胸前的綦毋闿見禮。
綦毋闿字廣明,耆德故老也,學貫五經,名亞于宋忠。
當初劉表立學校,以“五經章句煩瑣,遠離本質”為由,命宋忠、綦毋闿對《易》《尚書》《詩》《禮》《春秋》五經刪繁就簡,編成《五經章句》,謂之《后定》,作為荊州官學教材,極大提高了學子學習的效率。
自今文經學成為官學,數百年來可謂繁榮到了極點,以至于一經之注解,動輒百萬言,造成學者白頭而不能通一藝的困境。
世祖光武曾入太學讀書,深知其弊病,曾讓精通《嚴氏春秋》的鐘興“定《春秋章句》,去其復重,以授皇太子”。漢明帝亦“自制《五家要說章句》”。
帝師桓榮、名臣張奐等也都對經書進行過大幅刪減,然而始終不成體系,直到劉表命宋忠、綦毋闿編纂《五經章句后定》。
且《五經章句后定》并不局限于今文經學,如《五經章句后定》收錄的《周易章句》,所依據的就是古文經《費氏易》。
這是本朝以來,古文經學首次成為官學教材,劉表此舉,堪稱開創先河之舉。宋忠、綦毋闿也憑借著《五經章句后定》,確立了一代儒宗的地位。
綦毋闿雖是儒宗長者,面對劉景卻也不敢托大,含笑還禮。
宋忠身側還立有一人,此人年約五旬,身量一般,容貌丑陋,卻別有一番儒雅氣質。
經過諸葛亮介紹,劉景方知此人就是“水鏡先生”司馬徽。
說實話,劉景心里吃驚不小,司馬徽乃中國名士,誰能想到,其人容貌竟是如此不堪。
據說司馬徽之前在魚梁洲隱居時,劉琮聞其名,前往拜望,當時司馬徽正在園中親自耕鋤,劉琮左右見其容貌鄙陋,衣著簡樸,以為其是司馬家的下人,問道:“司馬君可在家?”司馬徽回道:“我是也。”
結果惹得劉琮左右大罵:“死庸!將軍諸郎欲求見司馬君,你這園奴,也敢妄稱司馬君?”
司馬徽是位“好好先生”,并無一般名士的清高自傲,被罵也不生氣,旋即返回家中,刈頭著幘,來見劉琮。劉琮自知看走眼了,行大禮向司馬徽謝罪。
劉景與司馬徽素無交集,前身在襄陽求學期間,司馬徽尚在魚梁洲隱居,但諸葛亮、龐統、向朗等人都曾受學于司馬徽,且又有私誼,因此顯得分外熱絡。
劉景對司馬徽也頗為上心,言語間十分親近,他和宋忠、綦毋闿不同,絕非單純的“教書匠”,其為人清雅,有知人之鑒,被沔南名士龐德公譽為“水鏡”,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諸葛亮曾說過,司馬徽并非無心仕途,只是知“劉表性暗,必害善人”,所以才在面見劉表時,故意藏拙,甘愿被當做小書生,安心躲在官學內教書育人。
歷史上曹操南下荊州,意欲重用司馬徽,可惜司馬徽其時已身染重病,不久之后便去世了,只留下了幾則寓言故事及“水鏡”之名,若非諸葛亮,恐怕其人早就淹沒在歷史的浪濤中。
劉景心中對招攬司馬徽并沒有多少把握,準備先讓諸葛亮、龐統私下探一探對方的口風。
接下來劉景又見了幾位官學師、掾,及諸曹大吏,而后當眾道:“自董卓亂國至今,十余年來,天下分崩,人懷茍且,綱紀衰敗,儒道尤甚。劉荊州雖多有不盡如人意之處,然于國家喪亂之際、禮教凌遲之時,修文學、立庠序,國學之興,自其始也。”
劉景肯定了劉表興學的功績。劉表入主荊州十余載,期間為政寬和,廣樹恩德,深得人心,劉景作為最終的勝利者,動動嘴皮子,對失敗者說上幾句好話,既能顯示自己的氣度,又能借此收獲人心,何樂而不為呢。
劉景一席話,如預期般獲得了極其顯著的效果,隨后邀老師宋忠共乘一輿,進入學城。
天下學城皆模仿太學而建,荊州官學亦不例外,由師掾吏舍(博士舍)、學子橫巷(諸生橫巷)、內外講臺三大部分組成。
其中外講臺乃是荊州官學的標志性建筑,長十丈,闊三丈,宏大寬廣,甚為壯觀,可同時容納數百千人聽講。
劉景車輿繞過外講臺,停于大堂門前,劉景進入堂中,剛一就坐,便命人取來竹紙,盛放于宋忠、綦毋闿、司馬徽等人案前。
看著面前色澤土黃的紙張,宋忠不由“咦”了一聲,取一張在手,只覺此紙緊致綿韌,勻細光滑,一時間頗有些愛不釋手。
宋忠也算見多識廣,卻從沒見過如此精良的紙,包括大名鼎鼎的左伯紙,亦遠不及此紙。
宋忠目光望向劉景,急切地問道:“仲達,此紙你是從何處得來?耒陽?不對,耒陽紙我也用過不少,絕無這般精良。”
劉景含笑道:“先生也知道,弟子素好書法,揮墨之際,常覺紙張質地薄脆,差強人意,便想著造出堪用之紙。經過多番嘗試,弟子終以嫩竹造出佳紙。”
“嫩竹?”宋忠、綦毋闿、司馬徽等,聞言莫不愕然。
據他們所知,造紙的原料,以樹皮、麻布、魚網等柔軟之物為主,嫩竹雖有一個嫩字,卻是竹子,材質堅硬,如何能造紙?
劉景對此沒有多做解釋,制造竹紙的技術,可是荊南的最高機密,豈能隨意泄露。
宋忠、綦毋闿、司馬徽顯然也知道此事涉及機密,沒有多問。
當聽劉景提及竹紙目前已經量產,正逐步取代竹簡,成為荊南官府公文的載體,宋忠大喜過望,立馬向劉景求取竹紙。
劉景痛快的答應贈送官學竹紙萬張,繼而說道:“昔漢高受命,招延英異,光武中興,群俊畢至,今荊州始定,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官學學子,皆海內之俊杰也,我欲參考太學之甲乙考課,選拔人才,先生以為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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