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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膝席

  張懌起身為壽,正堂中參加宴會者超過三百人,僅桓階等數十人避席伏拜,不到堂中總人數的三分之一,而以成績為首的大部分郡吏,僅“膝席”而已。

  所謂膝席,即上身直立,膝蓋著席,乃是對敬酒者表示尊敬的禮儀,不過相比于避席且伏拜,就顯得不那么尊重了。成績等人顯然已不將張懌視為府君。

  膝席雖說禮節稍欠,令人難堪,但勉強還算說得過去,劉景麾下眾將表現得更加過分,在張懌敬酒前后,始終交頭接耳,談笑風生,簡直視張懌如無物。

  張懌面色漲得通紅,正所謂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他早料到自己已今非昔比,可這樣的現實,還是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瞥了一眼僵在原地,神情尷尬的張懌,劉景拿起身側的環首刀,以刀鞘用力敲了敲食案一角,板著臉訓斥眾將道“張君為壽,你們怎敢如此喧嘩失禮?還不快些收聲,向張君道歉。”

  聽到劉景的斥責,眾將一改先前輕狂之狀,向劉景、張懌謝罪,之后人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視,正堂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劉景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扭頭對張懌誠懇地道歉道“他們都是一些不知禮儀的武夫,如有失禮之處,還望足下勿怪。”

  張懌牽扯著嘴角強笑道“正是仰賴此輩用命,才得以收復長沙,區區小節,不足掛齒。”

  劉景頷首道“足下所言極是,雖說《春秋》之義‘功在元帥,罪在首惡。’可世人將功勞歸于我一人,豈不大謬?”

  接著,劉景手持耳杯站起身,揚聲說道“諸君,先府君為人寬仁,有德于民,荊南三郡自上而下,莫不受其恩惠…”

  劉景滔滔不絕的贊頌張羨,事實上他從進入臨湘的那一刻起,就在外人面前反復不停談及張羨,以示不忘這位故主。這么做的好處顯而易見,可以讓他更加容易的接收張羨的政治遺產。

  至于張懌,劉景只在最后簡單說了幾句無足輕重的客套話,便示意再坐者“飲滿舉白。”

  堂下三百人,部轟然離席,伏拜于地上,與剛才張懌敬酒時的場面,簡直有如天地之差。

  “足下請…”劉景最后舉杯向張懌致敬,接著飲下耳杯中熱氣騰騰的茶水。

  張懌亦飲下杯中茶水,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滿是苦澀。

  為壽之后,宴會就算正式開始了,《周禮》有云;“以樂侑食。”宴會之中,不能無歌舞。《鹽鐵論》曾提到“富者鐘鼓舞樂,歌兒數曹;中者鳴竿調瑟,鄭舞趙謳。”像劉景這般數百人匯聚一堂的宴會更是隆重。

  然而劉景近來極力抑制奢靡現象,提倡節儉風氣,因此舞姬開場只跳了幾段舞就退下了。

  加之宴上只有清水茶湯,這場為張懌舉辦的接風宴僅僅持續了一個時辰,便草草結束了,與動輒歡飲竟日的酒會相比,可謂寒酸至極。

  目前劉景及其妻子已經入住郡府太守舍,張懌自然不能再住進來,劉景將他安排在城中一處宅邸。

  說來這里還是其妾兄潘欽的產業,不過兩人已經沒有關系了,當初臨湘危急時,潘欽舉家出逃,氣得張懌險些殺了潘氏,加之后者無子,便將其逐出家門。

  桓階在送走張懌后,第一時間趕來便坐面見劉景。

  由于劉景只是零陵太守,而桓階是長沙功曹,雙方并無統屬關系,因此桓階一直沒有對劉景行臣下之禮。但桓階內心早已視其為君,只等劉景取得許都朝廷的正式承認,以定君臣之義。

  桓階并不是一個迂腐的人,張懌雖是他的故主,然而其并非英明之主,比起文武雙,雄才蓋世的劉景,仿佛云泥之別。

  何況當下的荊南三郡,要說最有權勢的人,除了劉景外,就要數他們桓氏兄弟了,他以長沙功曹的身份執掌長沙一郡大小事務,胞弟桓彝更是出任桂陽太守,荊南三郡有兩郡政出桓氏。

  可以說,桓氏乃是劉景統治荊南最大的獲利者之一。

  是以在劉景和張懌之間,桓階毫不猶豫站在劉景這一邊。

  劉景對此一清二楚,他從未把張懌當做威脅,只是覺得有些“礙眼”罷了。偉人曾經有言“槍桿子里出政權。”現今荊南兵權皆在其手中,又兼負有名望,張羨若在世,他或許還會忌憚幾分,張懌則根本不足為慮。

  當然,對桓階信任歸信任,劉景最終還是決定讓族子劉康出任長沙主簿,和桓階共掌郡事。

  劉康輩分比劉景低了一輩,年齡卻長數歲,曾擔任過決曹史一職,也就是主管郡中司法的副官,乃是過去龍丘劉氏子弟中,職位僅次于劉景、劉蟠的人。

  不過他算不得劉氏官府第三號人物,劉宗胞弟劉承雖然只擔任功曹吏,可他是名士弟子,顯支出身,非劉康所能比。

  前年荊州南北戰爭爆發,劉康亦棄職南下投奔劉景,兩年來在酃縣遍歷諸職,任勞任怨,此次歸來,劉景勢必要予以重用。

  劉康乃是法家門徒,性格嚴謹,處事公允,倒也適合干“匡政理務,拾遺補闕”的差事。

  桓階執掌長沙府事超過十年,自然認識劉康,甚至后者從入職到升職,無不經過他的首肯,對劉景的任命他沒有任何異議。

  兩人在便坐中一直聊到入夜才罷,期間兩人極少談到張懌,主要說的都是郡中政事。而不提張懌,恰恰說明了兩人的態度。

  接下來幾日,劉景和桓階對張懌不聞不問,就像是徹底將他遺忘了一般。

  張懌在妾兄潘欽的宅邸中住了兩天,終是按耐不住,欲前往郡府求見劉景,結果還沒等踏出家門,就被守衛在外面的甲士以“未得上面命令”為由阻攔。

  張懌這才意識到自己遭到了劉景軟禁,一時間不由怒火中燒,可他又不敢將火發泄出來,只能默默返回寢室獨自生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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