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切都按你說的做。”
見劉宗終于被自己說服了,王彊深沉的臉上露出一抹喜意,當即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劉宗一如適才所言,對王彊提出的一干建議,全部應允。
劉宗如此痛快,讓王彊頗有些不適應,過去他提出的建議,很少得到劉宗的采納,像現在這般“來者不拒”,還是第一次。
最后,王彊持著劉宗的手令,與劉祝一道告退。
劉宗破天荒的起身相送,目送著王彊、劉祝消失于風雨中。
劉宗不喜歡王彊,他認為后者性格陰鷙有城府,滿腹心計,野心勃勃,為人做事沒有底線,為了向上爬可以不擇手段。
對于王彊,劉宗從來不掩飾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以致全軍上下都知道兩人不睦。為此,劉景曾不止一次私下勸和,可劉宗仍然我行我素,不改心意。
不過這次,劉宗對王彊的看法明顯發生了變化,畢竟,若是一切皆如其言,他將以“一己之力”擊敗荊州水步大軍,此乃驚世之功,足以令他名動寰宇。
即便事情未能如愿,劉宗也決定不再像過去那樣,千方百計壓制他,而是嘗試著接納他。
王彊、劉祝持著劉宗的手令,各自回到自己的營地,不久之后,整個劉景水軍大營便開始沸騰起來,數以萬計的戰士、棹夫走出營帳,冒著大雨忙碌起來。
而接下來兩日,大雨依舊下個不停。如果之前王彊只有七分把握,那么現在就有九分了。
荊州軍對此渾然不知,經過兩天的努力,建在地勢高險之處的新營地初具雛形,荊州軍業已轉移了一部分將士,而剩下的人,將在明天全部遷往新營地。
“咳咳…”外間風雨大作,蒯越身體倚著床榻,輕輕咳嗽著,其手中之書乃《漢書》《張良傳》,雖然已經讀過無數遍,可他仍逐字逐句,仔細閱讀。
蒯越的營帳建在全軍地勢最高的地方,可即便如此,也未能逃過水淹的下場,地面上的積水已經沒過了小腿。不過相比起下半身整日泡在水中的將士們,他無疑要好多了。
由于身體受傷甚重,蒯越近來精神萎靡不振,十分渴睡,每天至少要睡上六七個時辰,才能稍稍恢復一些精神。
然而今晚也不知怎么了,始終心神不寧,難以入眠。
直到夜半時分,蒯越方有了些許睡意,他合書就寢,就在似夢非夢,似醒非醒間,忽然聽到萬馬奔騰,征鼙震地般的響聲。
一開始蒯越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畢竟這樣極端惡劣的天氣,根本不可能出兵,便沒有在意。
只是不一會,蒯越就感到有人在拼命搖動他的身體,蒯越迷迷糊糊睜開雙眼,便看到一張張沾滿雨水,駭然扭曲的臉。
“長史、長史…發水了、發水了…”幾名門客親信神情 驚惶,爭先恐后的大喊道。
接著不等蒯越反應過來,門客親信們就不由分說,將他抬上一張長榻上,以繩索將其牢牢固定住,并在他身體蓋上一層又一層皮褥、草席。最后眾人七手八腳,抬起長榻,向外跑去。
“完了…”
當蒯越感到冷風卷過,暴雨臨身,終于反應過來,頓時面若死灰,心中亦是一片絕望。
連日大雨,不僅令湘水暴漲,亦引起山洪暴發,萬水匯注,頃刻間便形成了一場滔天水患。
洪水來勢洶猛,一瀉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吞沒了荊州軍大半個營地。時值后夜,荊州軍將士酣睡正熟,毫無反應,幾乎被一掃而沒,盡為魚蟹。
蒯越的門客親信雖然拼盡全力,可惜終究未能帶主人安全脫離險境,人力在天災面前,何其渺小,洪水從后奔騰而至,瞬間就將眾人卷入洶涌的洪水中。
蒯越身有重傷,一旦墜入洪水中,幾乎沒有活下來的希望,萬幸的是他被門客親信用繩索固定于榻上,在水上載浮載沉。
不過覆蓋在其身上的皮褥、草席卻都被洪水沖走了,使得蒯越傷口直接暴露在雨水中。
傷處傳來的陣陣痛楚,簡直如同千刀萬剮,令人痛不欲生,可蒯越卻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不過,經過這么一番折騰,就算沒有被洪水所沒,也已必死無疑。
然而他死不足惜,先是輕敵冒進,陣前督戰,被敵所趁,接著身為主帥,卻未能提前察覺水患,導致全軍盡沒…
“沒想到我蒯越一世英杰,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場!”蒯越任由雨水拍打在臉上,慘然笑道。
“長史…”洪水過后,一些深諳水性的門客親信陸續回到蒯越身邊,有人從水中撈出一張皮褥,重新蓋在蒯越的身上。
如今天色黑暗,加之大雨如注,難以辨別方向,所幸之前撤退及時,他們距離目的地應已不遠。
果然,沒過多久,他們就游上了一座山崗,此時上面已經聚集了數以千計的士卒,其等個個單衣裸足,形容狼狽。
山崗上樹木雖多,亦不足以為所有人遮風擋雨,門客親信抬著蒯越來到最大的一棵樹下,立刻驅趕在下面避雨的士卒。
士卒們皆怒目而視,不肯相讓,直到被告知長榻上躺著的乃主帥蒯越,這才怏怏讓出位置。
蒯越治軍嚴厲,卻并不苛刻士卒,是以頗得軍心,何況蒯越就像軍中私下傳言的那樣,還受了重傷,士卒們都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即使心里多有不愿,也會讓出位置。
蒯越對門客親信們的做法頗有些不滿,都到這個時候了,怎么能對士卒用這種粗暴手段?難道他們就不怕激怒士卒嗎?然而他們護主心切,蒯越也不好對他們多加指責,邊咳嗽邊道:“此樹枝葉繁茂,冠蓋如云,不可獨占,士卒當與我共避其下。”
士卒們聞言頗為感動,心中的不滿之意立時消散了大半,皆說道:“多謝長史垂憐,我等身體強健,不怕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