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夕陽西下,映襯出赤紅的晚霞,猶如一碗血灑紅了半邊天。
而天宇下方的酃縣城,則正在進行著世間最殘忍的事——戰爭。此時酃縣城上城下,呈現出的完全是一副煉獄般的景象。
“殺…”劉景軍與荊州軍將士個個舍身忘死,浴血奮戰,喊殺聲鋪天蓋地,震蕩四野。
從平旦至黃昏,荊州軍一共發動了五次大規模進攻,戰死者不計其數,尸體堆積于城下,層層疊疊,幾乎令后續攀梯蟻附的荊州軍士卒無處下足。
經過一整天的苦戰,荊州軍士卒不管是體力,還是意志力,基本已經快要到達極限了,因此第五次進攻以士卒崩潰而告終。
“鐺…鐺…鐺…”與此同時,荊州軍的軍陣中,終于傳出了鳴金收兵的信號。
聚于酃縣城下,裹足不前的荊州軍士卒聽到撤退的鉦聲,如蒙大赦,立時如潮水般退走。
望著荊州軍掉頭離去,劉景當即走出城門樓,來到城墻上。
劉景目光所及,尸體、傷者狼藉,旌旗、器杖零落,大量的鮮血將夯土染成了褐色。城外仍有不少的云梯、井闌燃著大火,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滾滾濃煙隨風飄蕩在酃縣上空。
韓廣面色凝重的俯下身,雙手拇指按住一名死去士卒的眼皮,幾次后才讓其合上雙眼。這是今日以來,戰死的第三名舊部。
當年自愿追隨他沒入耒陽鐵官為奴的舊部,共有二百八十余人,他能準確叫出每個人的名字。在耒陽礦山的幾年中,由于水土不服、營養不良、沒日沒夜勞作等,陸續死去近百人。去年、今年幾次作戰,又戰死十余人,而今只剩下一百七十人了。
“劉君…”韓廣看見劉景向他這邊走來,起身肅拜道。
劉景見韓廣臉上帶著一抹悲傷,再看看他腳邊死去的士卒,哪還不知原因,嘆道:“公輔,此人是你的舊部吧?”
“是。”韓廣點頭道。
“可惜了…”劉景緩緩搖了搖頭道。
韓廣神色一肅,抱拳道:”我等飄零于亂世,如孤魂野鬼,飽經磨難,幸而遇到劉君,才有重新做人的機會。劉君麾之所指,我等雖萬死而無憾。”
劉景道:“公輔,你的舊部皆是天下精勇,忠心無二,等到這次擊退北軍后,我必定重重賞之,不讓他們的鮮血白流。”
韓廣拜謝道:“多謝劉君。”
劉景微微頷首,接著又前往褚方、蔡升的防區。兩人一個衣甲干凈整潔,一個衣甲破損血污,由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然,并不能以這個評定兩人優劣。
每個人領兵風格都不盡相同,重要的是結果。就目前來看,兩人無疑都是成功的。
劉景下了城墻,沒有急著返回住舍,而是先去了城西的醫所。原本占地頗廣的醫所,隨著今日一戰,頓時變得擁擠起來。
毫不夸張的說,今天的傷亡人數,比過去所有戰斗加起來還要多一倍不止。所幸醫所內醫者眾多、藥材充裕,對每一名傷者都能做到及時有效的治療。
劉景從醫所出來時,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他回到舍中,草草吃了一口就上榻休息了。
翌日,平旦時分,荊州軍再次來襲,經過一夜的休息,荊州軍士卒精力盡復,云梯、井闌、沖車等攻城戰具也都得到了極大補充,排山倒海般向酃縣沖來。
前漢武帝滅南越國,設立交趾、九真、日南三郡。后來武帝在大漢國中設立十三刺史部,以五嶺以南七郡為交趾刺史部。
交趾之名,源于《禮·王制》:“南方曰蠻,雕題交趾。”
雖然私下里,世人多稱交趾為交州,但正式名稱仍是交趾。
交趾刺史部治所,位于交趾郡郡治龍編。
龍編地處蠻荒之地,大異于中國,城中到處都是椎結徒跣,貫頭左衽,繪臉兇惡的蠻人。
要說龍編乃至交趾最有權勢的人,所有人都會異口同聲的回答——士燮。
就如同當年劉表單騎入荊州,聯合當地豪杰蒯越、蔡瑁、龐季等人,才坐上刺史之位。同樣只身來到交趾的張津,也要依靠士燮,才能在交趾站穩腳跟。
士燮乃交趾蒼梧郡人,其祖先本是魯國人,為避王莽之亂遷居交趾。經過前后六代人的不懈努力,到了士燮之父士賜時,成為日南太守,官居兩千石。
士燮有父親為他鋪路,少時北上,游京師太學,拜入潁川宗室名臣劉陶門下,習《左氏春秋》,先后察孝廉、舉茂才。
中平四年,也就是孫堅被任命為長沙太守的時候,士燮亦被任命為交趾太守。
三年前,即建安二年,交趾刺史,名將朱儁長子朱符以鄉人虞褒、劉彥之徒分作長吏,侵虐百姓,強賦于民,黃魚一枚收稻一斛,百姓怨叛,山賊并出,攻州突郡。朱符不得已亡命海上,為夷賊侵逼而亡。
士燮趁機上表,讓三個弟弟分領合浦太守、九真太守、南海太守,加上他自己的交趾太守,交趾七郡,已占其四。
說是上表朝廷,實際就是自作主張,從此之后,士家兄弟并為列郡,雄長一州,威尊無上。
朱符之死,士家撈到了最大的好處,要說朱符的死,與士燮及士家完全無關,誰能相信?
不過士家畢竟沒有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認,是以張津雖然不得不依靠他們,卻并未成為傀儡。
就比如,前一陣張津收到了朝廷的詔書,及曹操的私信,二者談的都是一件事,命令他率兵北上,討伐逆賊劉表。
曹操更是在信中承諾,將荊南的零陵、桂陽二郡割讓給他。零陵、桂陽與交趾北部的蒼梧、郁林二郡相接,正可以連成一片。
而且,零陵、桂陽雖被中原之人鄙棄之地,但論人口、富庶,卻是比交州諸郡強出太多太多了。因此,張津當即便決定應曹操之命,北上討伐劉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