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荊州軍登陸的士卒越來越多,劉景軍前軍承受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是以韓廣接到劉修的命令,立即率部上前支援。
韓廣騎著一匹沒有半點雜色的白馬,身被精良袍鎧,腰掛一張雕弓,手執一桿大矟,姿容魁偉,器宇軒昂,在他的指揮下,士卒迅速抵達戰場,與敵接戰。
他一馬當先沖在前面,由于其乘白馬,便如同黑夜中的火炬一般,格外引人注目,吳巨部士卒見他衣甲馬匹,便知他不是一個普通之輩,皆欲殺其立功。
然而韓廣乃是勇冠定軍的猛將,自然不是浪得虛名之輩,遠則左右馳射,近則刀矟俱發,連殪八九人,殺敵如殺雞一般容易,敵人無不為之膽寒。
一路沖入戰場深處,正好看到吳巨不敵蔡升,落荒而逃,韓廣當即弓開如滿月,視野內到處都是攢動的身影,不斷交錯,空隙出現、閉合往往就在一瞬間。
韓廣精神高度集中,當空隙再一次出現,他果然松開手指,利箭頓時脫弦而出,瞬間穿過密集的人群,正中吳巨后腦。其頭上所戴兜鍪絲毫沒能起到作用,如紙糊一般被箭簇射穿。吳巨身體一僵,直愣愣摔在地上。
“都尉、都尉…”
這一箭實在太快了,恍如流行墜地,以至于吳巨左右親衛根本來不及阻擋。
親衛們一臉驚慌的抱起吳巨,卻發現后者面色慘淡,雙目無神,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蔡升被張承等四五人拼死纏住,即將煮熟的鴨子飛走了,他心里當然不甘心,一直分出一部分精力在吳巨身上,親眼目睹其被一箭射殺,不禁面露愕然。
“都尉…”張承幾人亦察覺吳巨中箭倒下,直駭得面無人色。
“好厲害的箭術…是誰?”蔡升心里剛剛生出這個念頭,身側便又接連飛出兩箭,將張承及另一人射殺。蔡升不及多想,趁機將剩下幾人逐一擊殺。
掃清眼前敵人,蔡升回首望去,便見銀鞍白馬,擐甲執弓的韓廣策馬而來,沖其頷首笑道:“蔡兄不會怪我多此一舉吧?”
果然,蔡升之前就有所預料,這并不難猜,若論劉景軍中最擅長弓箭者,莫過于涼州人,而其中又以韓廣、阿仆為佼佼者,據說兩人昔日都曾射落過大雕,這種人在邊地被稱為“射雕手。”
雖然心里有些遺憾,但蔡升卻也沒理由責怪韓廣“搶人頭”,畢竟是他沒能留下吳巨,若非韓廣,吳巨多半能夠逃過此劫。
蔡升沖韓廣點點頭,說道:“幸好韓兄出手及時,險些讓吳巨逃了。韓兄速取吳巨首級。”繼而深吸一口氣,縱聲大吼道:“吳巨已死,降者不殺…”
“吳巨死了?”周圍劉景軍士卒聞言皆是一愣,大感意外。
吳巨成名已有十數年,乃是與褚方齊名的豪杰,在長沙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劉宗、蔡升這些長沙后起之秀,與之相比,名望終究是稍遜一籌。
開戰以來,吳巨表現得極其勇猛,率部橫行戰場,所向無前,令劉景軍吃足了苦頭,沒想到他竟然就這么輕易栽了…
“吳巨已死,降者不殺…”劉景軍士卒全都跟著喊起來。
吳巨部曲聞言則失魂落魄,如喪考妣,十層戰力立時去了五層,加之韓廣部士卒正從后方源源不斷殺來,戰場形勢急轉直下,因此就算兩名吳巨別部司馬竭力約束,也無法阻止士卒恐慌。
“殺吳巨者,隴西韓公輔也…”當韓廣殺散吳巨親衛,取其首級,縱馬傳首于戰陣之間,頓時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吳巨部士卒再無心戀戰,或轉身奔逃、或跪地請降,別部司馬雖斬走者,而不能制止。
此時正是趁機擴大戰果的好機會,蔡升、韓廣同時率部追擊,一路追殺潰卒,收攏降兵。
“吳巨死了…?”劉景臉上忍不住露出驚訝之色,這真是太讓人意外了。吳巨是死在他手里的第一位三國歷史人物,令他油然生出一種改變歷史的快感。
巴丘之所以大敗,皆因吳巨暗中投敵,張羨與長沙士民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劉景今日將其殺死,絕對算得上是“為民除害”了。而他在長沙士民中的聲望,也勢必會更上一層樓。
“韓廣…”劉景細細咀嚼著這個本該淹沒于歷史中的名字,韓廣能夠擊殺吳巨,倒也合情合理,畢竟他可是勇冠定軍的猛將。只要看看另外兩個同時期被冠以“勇冠三軍”的涼州人:龐德、胡車兒,便可知一二。史載:龐德勇冠騰軍,胡車兒勇冠繡軍。
最令劉景欣賞的是,韓廣并非是一個滿腦子肌肉的武夫,他知兵法,有謀略,乃大將之才。
可也正因為韓廣勇略過人,非池中之物,劉景現在的身份低位,駕馭起來頗有些吃力。所幸韓廣并不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加上劉景對其有救命之恩,所以到目前為止,雙方相處頗為融洽。
劉亮眼睛發亮,認為自己的機會來了,迫不及待地開口道:“從兄,吳巨賊子一死,荊州軍定然人心浮動,士氣大衰,我等何不借此機會,大舉反攻,必可一舉將敵人全部趕回水中。”
“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等。”劉景搖頭否決了劉亮的建議。吳巨部雖然已經潰敗,但習珍、蔡和部卻暫時未露敗相,后軍是他的預備隊,只有在出現一錘定音的機會,或者陷入危機之時,他才會考慮動使用預備隊。
“還要等…”劉亮劍眉緊鎖,有一下沒一下地揮著馬鞭,要等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
正如劉景所言,習珍、蔡和部并沒有跟著吳巨部一起潰逃,反而有意加強了攻勢,劉修和馬周本想借著吳巨之死起勢,一舉擊潰他們,卻被生生頂了回去。
哪怕刨除吳巨部兩千人,荊州軍的實力也在劉景軍之上,水上源源不斷的援兵就是他們的底氣。
不過習珍、蔡和已經看出,劉景軍士卒頗為精銳,以己方現有之兵力,幾乎無法擊敗對手。唯一的希望就是前軍、后軍從陸上馳援,配合他們,三面夾擊劉景軍,才有幾分勝算。
“你說什么?”蔡瑁雙目猩紅,臉部猙獰,看上去就像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
“…”傳信之人汗流浹背,顫顫發抖,不能作答。
湘水支流,淶水。
王彊站在一艘小船的甲板上,臉色陰沉的望著西北方向。
他的身后,是數十艘載滿易燃之物,蓄勢待發的舸船。
水軍駕馭火船沖擊敵艦,和步軍先登、陷陣差不多,完全是把腦袋別在褲帶腰上,危險性極高,必須拿出真金白銀,才會有士卒愿意豁出性命,搏他一把。
士卒要拿命搏,他王彊又何嘗不是?
其實他不必如此拼命,是他自己主動擔下任務,主持火船固然無比危險,卻也更容易立功。
而最根本的原因,是劉宗不待見他,他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劉宗,以致常常遭其忽視。他自知與劉宗身份差距巨大,心里就算有再大火也只能忍著。
他若是繼續留在水軍艦隊,此戰劉宗十有八九會讓他在后方帶輜重運輸船。
他為人頗具野心,豈會甘心碌碌無為,是以才果斷的攬下火攻任務。
不久,探馬回報,荊州軍后軍開始登岸了。
“成敗在此一舉!”王彊一臉陰鷙地下令道:“出發…”
數十艘輕舸順流而行,數里距離轉眼即至,由淶入湘,便可見荊州軍大艦成群,遍布江岸。
“點火…”王彊沉聲道。
舸船中載著的皆是油脂、薪柴等依然之物,沾火即燃。
荊州軍士卒正在登陸,加之沒料到背后竟然會出現敵人,可謂是半點防備也無,等他們反應過來,再想攔截,已經晚了。
數十艘被熊熊烈火籠罩的舸船,徑直沖入荊州軍艦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