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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來接

  三月中的臨湘,已是進入雨季,少有晴朗,陰雨不斷,就猶如此刻鄧瑗的心情。

  鄧瑗坐于明亮的寢室內,其梳著精美的墜馬髻,身上穿著彩黃色繡花絲質錦衣,手捧書信,神情憂愁。

  此信是她父親鄧攸寄來的,兩個月前,曹操突然將兵殺入南陽,進抵淯水時,據守宛縣的張繡舉城歸降。

  然而在察覺曹操有意除掉自己后,張繡果斷降而復叛,率軍突襲曹軍,曹軍全無防備,頓時被殺得潰不成軍,曹操的長子曹昂、侄子曹安民、大將典韋皆戰死,據說曹操本人亦被擊傷,狼狽走脫,勉強撿回一條性命。

  曹操進攻南陽的本意,是為了解除許縣周邊的潛在威脅,而今偷雞不成蝕把米,遭到如此慘痛的大敗,連長子、侄子都戰死了,不管于公于私,曹操都要加倍報復回來,否則他還有何顏面統領朝廷,征討不服?可以想象,未來南陽再無安寧之日。

  鄧瑗峨眉一蹙,新野如今被荊州牧劉表納入新置的章陵郡,相比于控制力薄弱的宛縣等地,劉表對新野控制力無疑更強,境內置有大批兵力。但這樣的局勢下,新野想要獨善其身,何其艱難,早晚會被卷入其中。

  其實早在去年曹操剛剛迎天子于洛陽,遷國都于許縣之時,夫君就預料到了曹操未來必會圖謀南陽,并提醒父親多加小心。

  可惜,面對浩浩蕩蕩的大勢,他們能做的其實極其有限。

  “皇天保佑父母兄侄,安寧無憂。”鄧瑗默默祈禱道,這是她目前唯一能為家人做的事了。

  “女郎、女郎…主人派人來接我們了。”小丫鬟阿喜跑進來,圓圓的臉上盡是喜悅之情。

  鄧瑗聞言,原本有些暗淡的心情頓時變得晴朗不少,心道:“看來劉郎已經回到酃縣了。”

  劉景每個月都會向家里寫信,因此她才知道丈夫的近況。

  “來的是誰?”鄧瑗將信放下,一邊起身,一邊問道。

  “王子健王君,”阿喜臉頰忽然變紅,眨著大眼睛磕磕巴巴地道:“還有、還有劉子明。”

  “阿喜,你怎么變結巴了?”鄧瑗暗暗感到好笑,阿喜平日頗為伶牙俐齒,膽子也大,連名滿天下的王粲都敢打趣,只有談到劉亮時才會露出害羞的模樣。

  如果夫君劉景有意染指她的陪嫁婢女,她自然會阻止阿喜、劉亮這種朦朧的感情,不過婚后她發現劉景對她的婢女毫無興趣,所以她對此也就樂見其成了。

  阿喜捏著衣角,強裝鎮定道:“小婢、小婢沒結巴呀。”

  鄧瑗不再打趣她,當即行出寢室,前往廳堂。

  王彊、劉亮見到衣飾盛麗,款款而來的鄧瑗,皆執禮而拜。

  劉亮身處堂中,有些心不在焉,屢屢扭頭望向外面,和候在門外的小丫鬟阿喜擠眉弄眼,兩人數月不見,都十分想念對方。

  繼母張氏坐在主位,笑容滿面地道:“少君,仲達讓我們全家前往酃縣,與其團聚。”

  劉和、劉饒高興得幾乎快要坐不住了,他們盼這一日不知有多久,終于可以和阿兄再度團聚了。

  鄧瑗聞言輕輕頷首,說道:“離開之前,還是要將家中事情先安排好。家中的田地,直接交給宋谷、宋錦兄弟就可以了。”

  “好,就依少君之言。”繼母張氏點頭道。現今家中已經今非昔比,她心里也就根本不在意那七十石、兩百余畝水田了。唯一讓她心里有些不快的是,劉景明明家資甚豐,卻不治田業。

  姿容清麗,坐姿詳妍的賴慈開口說道:“家中資儲甚眾,這次怕是都要搬走。”

  鄧瑗聞言俏臉一紅,家中資儲,她的嫁妝占了七成以上。

  當初光是搬運這些嫁妝,就花了足足數個時辰,西廂、東廂,乃至正寢,幾乎所有空室都用上了,才勉強裝下所有嫁妝。

  繼母張氏忙出言道:“家中無人看顧,留財在家,肯定會有失竊,自然要全部帶走。”

  鄧瑗自然沒意見,三人隨后仔細商量一番,決定還是宜早不宜遲,明天就啟程出發,為了不耽誤時間,今天便要開始搬運家中資貨,此事交由王彊負責。

  接著,又讓劉亮代替她們,依次拜訪族中長輩,與之告別。

  到了晚間,她們招來宋谷、宋錦兄弟,將家宅、田地托付給他們。兄弟二人俯首應命不提。

  次日中午,劉氏一家六人八婢,跟隨最后一批資貨車隊,離開龍丘劉氏塢,趕往北津。

  劉亮父親就在船艦上,所以這次父子二人將劉母也帶上了,一家人也算是團圓了。

  由于攜帶的資貨實在太多了,劉景一家就算想低調,也低調不了,這件事甚至都傳到了長沙太守張羨的耳中,令他不禁再次感慨,南陽鄧氏,真是豪奢。

  對于她們的離開,他倒是沒有開口說什么,漢代的“官”,本就有攜帶家人上任的傳統,劉景帶走全家,行為上是稍稍有些出格,但也沒什么可以指摘的。

  倒是劉景最近在酃縣做的事,令張羨忍不住大吃一驚,其到任沒多久,便果斷斬殺“深為漢蠻所服”的功曹龔英及其兄弟,面對龔氏組織的數千漢蠻叛軍,他應對得當,以區區數百縣兵便大破之,盡屠賊首,簡直堪比虞升卿昔日故事。

  更夸張的是,劉景借題發揮,族滅酃縣境內十余豪家,收其田產,還于小民,令酃縣戶口新增了近兩萬人。要知道,如此多的新增人口,每年僅更賦、算賦、口錢等,就不下百萬錢。

  而做到這些,劉景只花了短短兩個月時間,單單“能吏”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其能。

  如今再回過頭來,看看他在主簿之位上碌碌無為的樣子…

  不知怎么,張羨忽然想起昔日劉景面對他的招攬,曾直吐心聲,稱不愿在筆硯間打轉,惟愿治理一方,惠及百姓,如今觀其作為,果然如其所言。

  這樣的人,確實不該囚于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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