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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調離

  劉景將六艘舟船交給王彊,并不是毫無保留的信任,他在其身邊安插了包括劉亮父親在內的三名劉氏族人,作為自己的耳目。王彊反而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心里直嘆劉景器量大得驚人,換成是他,根本就不會將船隊的指揮權交給外人。

  相比于王彊,劉景對劉祝無疑更加放心,只是象征性的派了一個劉氏族人,不過他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缺乏經驗,劉景特意花高價雇傭了幾名老行船,在他身邊輔佐。

  王彊往交州的船上,裝載的是陶器、漆器、青銅器、布匹、絹繒…劉祝往襄陽的船上,裝載的是糧食、皮貨、藥材及珠璣、玳瑁、翡翠等南海珍玩。

  兩人率領的十二艘舟船,載重在五百石至七八百石之間,直到六月中旬,才堪堪裝滿倉位,舟船離港之日,劉景親自前往北津,送別船隊。

  王彊、劉祝走后,劉景以為自己可以清閑一陣子,然而當天傍晚剛回到吏舍,一身高冠廣袖的劉蟠就找上門來。

  看著神情嚴肅,眉宇間流露出一絲憂慮的劉蟠,劉景一邊將他請進舍中,一邊問道:“發生了什么事?從兄為何面有不豫之色?”

  劉蟠落座后雙眼死死盯著劉景,半晌才嘆道:“仲達,你到底意欲何為?”

  劉景眼眸流光,失笑道:“從兄這話頗讓人摸不著頭腦,什么叫我意欲何為?”

  劉蟠并不是一個拐彎抹角之人,直截了當地質問道:“今年以來,你犯下了多少逾矩之事?難道你自己不清楚么?”

  “果然還是引起了張羨的關注。”劉景心里暗嘆一聲,說實話這并沒有出乎他的預料,張羨除非瞎了才會對他諸多動作視而不見。面色如常道:“從兄此來想必不是自己的意思,是代府君而來?”

  劉蟠點頭承認,說道:“仲達,府君準備將你調離市井。”

  劉景立刻面露“不悅”道:“我自認所作所為并沒有逾矩的地方,府君居然懷疑我?真是讓人大失所望。易曰:‘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既然府君不信任我,我何不辭職歸家,讀書養志,以待明主?!”

  劉蟠又好氣又好笑,劉景這話頗有些誅心了,何謂辭職歸家,以待明主?這話的另一個意思就是說張羨不是明主了?

  劉蟠責道:“仲達,你也不要覺得有何委屈,你私購大艦,插手軍伍,難道不是事實?”

  劉景眉毛一挑,堅決不承認指控,出言反駁道:“我購大船,乃是為了販貨南北,至于插手軍伍,更是無從談起,我去軍營,乃是訪友。府君到底是聽了誰的挑撥,才會如此疑心于我?”

  劉蟠苦笑道:“仲達,你我乃是兄弟,這些虛假之言就不要和我說了。府君雖將你調離市井,卻許以主簿高位。”

  劉景心中大感意外,問道:“那吳巨呢?”

  劉蟠回道:“吳巨近日就會被府君拜為羅縣縣令,并領長沙北部都尉。”

  劉景搖頭道:“府君為了安置我,真是煞費苦心了。”

  他曾經以不愿侍候“筆硯間”為由,拒絕了張羨許以的門下五吏之一的主記之位,而主簿也有掌管文書之責,權力卻比主記大多了,相當于太守的大管家,足以和功曹并駕齊驅。

  而今張羨為了安置他,竟然將吳巨外放,騰出主簿之位。

  劉蟠搖了搖頭,如實相告道:“這是桓伯緒的建議。”

  “桓階?”劉景頷首,他和桓階關系不錯,和其弟桓彝更是莫逆之交,不過桓階毫無疑問是站在張羨一邊的,他們之間這點交情不足以改變他的立場。

  劉景問道:“誰會是我繼任者?”

  “嚴肅。”劉蟠緩緩說道:“桓伯緒認為他既是你的親信,又頗有能力,是最適合接替你的人選。”

  “嚴伯穆繼任,我可以無憂了。”劉景頓時放下心來,自古以來,往往都是人走茶涼、人亡政息,他就怕張羨用外人接管市樓,到時候胡亂指手畫腳,令他一年來的心血毀于一旦。

  劉蟠忍不住嘆道:“能讓府君和桓伯緒這般慎重對待的人,仲達,你是第一個。

  劉景心里不為所動,張羨在其他人眼中,或許是荊南霸主,在他眼中,卻是一艘早已注定沉沒的舟船,他絕對不會將自己困于船上,一同埋葬于歷史浪潮。

  “仲達,”離去前,劉蟠神色分外凝重地道:“你為人素有大志,但這正是我擔心的地方…”

  劉景知道劉蟠在擔心什么,一臉平靜地道:“從兄盡管放心,我絕對不會做蠢事。”

  劉蟠嘆道:“希望如此。”

  蒙蒙細雨中,高冠廣袖的劉蟠踽踽離去,背影甚是蕭索。

  劉景不顧雨淋,目送良久。

  翌日,劉景一至市樓,立刻將嚴肅、謝良叫入掾室。

  劉景來到窗前,眺望市中百肆,扭頭對二人道:“今日是我在監市掾位置上的最后一日。”

  嚴肅、謝良忍不住相視一眼,難掩震驚,嚴肅問道:“劉君將要去何處?”

  劉景微笑說道:“府君欲以我為主簿。”

  謝良心臟忍不住怦怦直跳,心道:“劉君一走,我有沒有機會登上監市掾的位置,成為一名掾君?”口中說道:“主簿乃是府君之腹心,位高權重,顯赫郡府,恭喜劉君、賀喜劉君…”

  嚴肅素知劉景心意,因此一言不發。

  劉景將嚴肅喚到身邊,拍拍他的肩膀,鄭重地道:“伯穆,我走之后,市井就交給你了。”

  嚴肅還沒什么反應,謝良臉色倒是先唰的一下白了。

  嚴肅絕非像表面那般平靜,心緒洶涌澎湃,難以抑制,他一個在市獄都快待不下去的小吏,被劉景慧眼識英,提拔于微末之中,一路扶持,從斗吏市左史,再到百石監市掾,此大恩大德,何時才能有機會報答?

  嚴肅深深一拜,說道:“請劉君放心,在下必定會將市井看顧好,不負劉君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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