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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區雄

  區氏比不上龍丘劉氏扎根長沙,繁衍生息數百年,但其宗族人口亦有二百余,在長沙是能夠排進前十的著姓。

  區氏族地位于臨湘以南十二里,外圍筑有堅固的塢壁和高大的碉樓,其上部曲客林立,不管是荊蠻還是山賊,皆只能望而興嘆。

  區雄一脈,是區氏最為顯赫的一支,其家屋宇占地極廣,層樓疊榭,雕梁畫棟,奢華至極,家中僮仆、婢女各百人。

  今日區雄在家設宴,款待遠道而來的朋友,為了彰顯自己的威風,遍邀長沙諸豪杰、游俠到此作陪。

  正值觴酌流行、酒酣耳熱之際,門外的區氏監奴領著一名作輕俠打扮的青年進門,二人貼著一側墻壁繞到區雄身后,附耳道:“主人,王銀等人出事了…”

  區雄身高不過六尺六寸,上身卻極長,身軀手臂粗壯異常,是以跽于坐榻,頗顯威勢。

  宴會已經持續長達數個時辰,區雄有了五六分醉意,黑中泛紅的臉龐微微揚起,醉眼斜睨自家監奴,不以為意道:“又出什么事了?”

  他麾下的門客個個都是血氣方剛之輩、好勇斗狠之徒,要他們不惹事無異于讓虎狼不吃肉。

  所以區雄也沒怎么放在心上,出事不怕,想辦法解決就是,在長沙,還沒有他區雄區元伯解決不了的事情。

  監奴小心翼翼道:“主人,這次是出大事了!王銀等四人于市井持劍攻擊市吏,據說市左史劉仲達對此非常生氣,已經親自下令,必要嚴懲王銀幾人。”

  區雄醉眼直勾勾盯著監奴,直看得后者心中不安,冷汗迭出。

  堂內賓客察覺不對,紛紛止住話語,看向主位的區雄,隨后樂器、舞女也都停了下來,大堂陷入一片死寂。

  區雄一臉譏諷道:“在市井持劍攻擊市吏?他們莫非瘋了不成?他們要是有這不怕死的勁頭,怎么不去為我刺殺了劉伯嗣?”

  監奴哪敢接話,只好在一旁裝聾作啞。

  在座賓客無不大驚失色,恨不得把兩只耳朵戳聾了,他們就是來飲酒的,并非區雄黨羽,可不想參與進區雄和劉宗的紛爭。

  區雄仿佛沒有看到賓客臉上的驚駭,似自言自語道:“最近怎么總是聽到‘劉仲達’這個名字?”

  又道:“前幾天我還嘲笑劉伯嗣被自己的族弟折了顏面,沒想到這么快就輪到我了?劉仲達這是要用劉伯嗣和我樹立自己的威信啊!哈哈哈哈…!”

  區雄拍案大笑,聲震一室,在座者豈能聽不出他笑聲中蘊含的無窮怒火,人人噤若寒蟬,心里不由疑惑:“劉仲達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令區元伯如此盛怒?”

  “他劉仲達要威信,難道我區元伯就不要嗎?!”

  區雄氣得整個面部都快扭曲了,他之所以如此生氣,不僅是因為被劉仲達當成墊腳石,更氣憤沒辦法反擊。

  區雄可以一聲令下,與劉宗全面開戰,但是他卻不敢動劉景一根汗毛。

  如今劉景以德行才華名冠長沙,風頭一時無兩,儼然已是繼劉蟠之后,龍丘劉氏另一面旗幟。這一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連劉宗都比不上他。

  畢竟,劉景成為名士之流不過是水到渠成之事,以他表現出來的德行與才華,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是能夠興旺整個家族的人。

  這樣一個人,誰敢動他,龍丘劉氏必然與其不死不休。

  區雄不能因為一己私欲,而將家族拖入與龍丘劉氏的戰爭泥潭,更何況,就算他想這么做,區氏其他顯支也不會同意。

  半晌區雄稍稍平復了心頭的怒火,問監奴道:“他們會被判城旦舂?”區雄和他的手下平日干得盡是些違法亂紀的勾當,是以對賊律了若指掌。

  監奴回道:“八成是髠鉗城旦舂。”

  區雄沉吟一聲道:“你去找人試試,看能不能為其等脫罪,如果不能,只好在路上設法將他們救走,總不能真讓他們受刑。”

  監奴躬身應“諾”。

  區雄見他站在原地不動,奇怪問道:“你怎么還不走?”

  監奴小心翼翼道:“王銀幾人作為平民侵犯少吏,每人罰金四兩…”

  “…!”區雄霎時臉黑如炭。

  蔡升和馬周同歲,又都是武藝高超、不甘平凡之輩,性情也頗為相投,越聊越是投機,就差沒有當場結為異姓兄弟了。

  劉景都不太能插上話,唯有微笑作陪。

  如果不是監市掾黃秋突然到來,蔡升恐怕還要聊個沒完。

  黃秋看著蔡升、馬周二人走出門,緊緊皺起眉頭,隨即苦口婆心地勸說劉景:

  “仲達,你乃冠族子弟,自身亦有德望,應該多結交和你出身差不多的士族子弟,怎能總是和輕俠之流為伍,長此下去,必會對你的名聲造成損害。”

  劉景笑著說道:“朱亥大梁一屠夫耳,錘殺晉鄙,而救一國,此輩總有用得上的地方。”

  黃秋暗暗搖頭,朱亥那是名留青史的勇士,豈是幾個市井輕俠所能比。說道:“我聽下面的人說,你為了一個市門卒,不惜得罪區元伯,將其門客拘捕?”

  “是。”劉景頷首承認,馬周剛剛還和他打了一個照面,黃秋這個市井之主,連自己的手下都不認識,真是令人無奈。

  黃秋撫著稀疏的胡須,語氣帶著一絲埋怨道:“唉!仲達,此事你處理得過于莽撞了,為何事先不和我商量一下?”

  你不是一直在樓上睡覺嗎?怎么和你商量?劉景默默吐槽一句,口中說道:“談不上莽撞,鬧市眾目睽睽之下,拔劍襲擊市吏,不管他是誰的門客,都要嚴懲不貸!不然我等威嚴何在?”

  黃秋苦笑道:“話是這么說沒錯,然而區元伯為人睚眥必報,未必會息事寧人,值得嗎?”

  “當然值得。”劉景斬釘截鐵道。

  不提獲得馬周這個人才的歸心,他在這件事上還獲得了巨大的名聲與威信,付出的僅僅是與區雄交惡,怎么會不值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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