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長大,就越會理解很多小時候不懂的道理,比如正義不一定能戰勝邪惡,犧牲也不一定能換來回報,世界的規則終究是由強權制訂的…但如果有可能,他們不希望用這么殘酷的事實來理解這些道理。
看到巨型猿人大笑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像是被人用鐵錘狠狠砸在腦袋上,連站都快站不住了,大家或失聲痛哭,或扼腕嘆息,為帕辛科娃,更為自己。
沒有比這濃重的痛苦,也沒有比這更徹底的絕望。
帕辛科娃失敗了,現在他們要面對的,是頭皮屑、血影、蜂后三位一體的超級怪物。
江禪機下意識地回頭望向少校,他最擔心她在盛怒之下頭腦一熱去跟巨型猿人拼命,情況也確實跟他想象的差不多,少校怒發沖冠、目眥欲裂,牙齒都快咬碎了,全身劇烈地顫抖,但她沒有動,雙腳牢牢地釘在地上,她抬起右拳,旋即又放下,換成左拳,用砂鍋大的拳頭狠狠捶在旁邊的石頭上,唯有用身體上的痛苦才可以稍稍緩釋她內心的悲憤。
「看什么?我不相信將軍白白死了!」少校狠狠地回瞪著他,吼道:「你們走吧!趁還能走!我留下來拖住它!」
學院長強忍悲痛,說道:「少校說得對,咱們應該先撤離,留得青山在…」
奧羅拉趕忙附和道:「是啊,為了避免更大的犧牲,咱們先離開這里,回去好好商量…」
其他人都不甘心就這么離開,但留下來又能做什么呢?他們這次的行動已經徹底失敗,就算再不情愿,恐怕也得面對現實。
江禪機默默地盯著巨型猿人,「你們不覺得奇怪么?」
「奇怪什么?我看你才有點兒奇怪!」優奈與其他人交換視線,大家現在更擔心他的精神狀態,因為他剛才跟大家一樣,被巨型猿人的一舉一動牽動著悲喜,而當它開始大笑時…不知何時起,他就反而平靜下來了,平靜得太不尋常。
「它為什么還不過來殺掉咱們?」他說道。
「你說的什么鬼話…」優奈揚手想扇他一個嘴巴,她可不想他在這時候精神恍惚,但手被他抬手擋住了。
「你們自己看嘛,它只笑,卻沒有動。」他說道,「雖然沒有什么根據,但我覺得,血影還沒能完全控制這具軀體,也可能是帕辛科娃的意識依然在抗爭。」
大家望向巨型猿人,它確實是如江禪機說的那樣,自從停下來之后,就站在原地沒有動,只是在笑。
或許江禪機的想法稍顯一廂情愿,它沒動的原因可能有很多種,比如想讓他們嘗盡失敗的痛苦之后再殺死他們,并不一定是像他說的那樣…盡管如此,大家心里還是重燃一絲希望。
「不過,這么下去,血影完全控制這具軀體是遲早的事。」他說道,然后轉身面對大家,笑了笑。
所有人的心臟幾乎同時漏跳了半拍,雖然長相迥異,但他這份笑容,她們在幾分鐘前剛剛看到過,與帕辛科娃揮別時的笑容如出一轍。
他的神情竟然涌出不應該在這時候出現的落寞與惆悵,「帕辛科娃沒有白死,她起碼證明了,這條路是可行的。」
「我是個膽小鬼。」他緊接著說出一句沒有任何人料想到、且沒有任何人同意的話。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件事本應該由我去做,我剛問過尤綺絲,如果是她的話,她能否控制巨型猿人,她說應該可以,其實在帕辛科娃犧牲之前,我就已經想到了,畢竟現在的頭皮屑有70以上是個靈長類動物。」
他掃視著每個人的臉,邊說邊慢慢退后,「但事到臨頭,我退縮了,我還不想死,我還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想做,我還想更多地跟大家在一起…所以我假裝沒有想到,我眼睜睜地看著帕辛 科娃死去,她的偉大更讓我痛恨自己的可恥!」
「等…」幾乎所有人都意識到情況不對,有某種極為可怕的事即將發生,幾乎所有人都拔足向他沖過去,連一向沒有血淚的拉斐都動了,反倒是陳依依落在最后,因為她正在照顧猿女,她一直握著猿女的手,但偏偏就在這時,猿女也仿佛想要阻止江禪機似的,手掌輕輕蜷握了一下,眼皮下的眼珠也開始轉動,有了蘇醒的跡象。
來不及了,江禪機疾速后退并起飛,設下念動力屏障阻止所有人追擊,同時大喊道:「少校!做好你的工作!」
少校愣了一下,有生以來,她從未對帕辛科娃以外的人有過如此的敬意,所以為了不辜負這份敬意,她虎吼一聲,合身飛撲上前,從后面把幾乎所有人全都撲倒了,只有最快的憶星和最慢的陳依依幸免。
憶星起飛僅比江禪機慢幾步,她剛起飛就撞上了江禪機設置的念動力屏障,如今的她失去黑石晶體力量的加持,在念動力方面最多與他平分秋色,不過隨著他的遠離,念動力的強度也隨著距離的增大而減弱,她被擋住之后,蓄力反撞,全力沖破了他的念動力屏障,正待追上去把他攔住,只見他劃了個太極抱圓般的手勢,還不等她明白過來,一股奇怪的側向扭力令她失去平衡,上下旋轉地跌落。
江禪機默默說了聲抱歉,帕辛科娃在各種意義上都是他的效仿對象,她的念動力、她的為人、她的戰斗技巧、她的犧牲,她教會了他太多,她不是老師但勝似老師。
小山頭上,除了橫七豎八被少校撲倒的眾人之外,只有躺著的猿女和站著的陳依依,已經沒有人能夠再阻攔他了。
「等你!」她喊道,不符合語法,但情真意切。
他無法回應這份期待,或者說他回應這份期待的唯一方式就是讓她和她們活下去,他想如帕辛科娃最后那樣食中二指并攏在太陽穴旁邊虛劃向她們告別,但大概效仿不出那份瀟灑,便揮了揮手,全速向巨型猿人飛去,不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