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隊負責收割農作物的猿人農民沒有想到,敵人就在它們頭頂,只要一仰頭就能看到,但它們誰也沒仰頭,只是在東張西望,這并不是偶然,也不是江禪機特別走運,因為他居高臨下觀察,發現它們頸椎的連接角度有些奇怪,再伸手摸摸自己的頸椎,就感覺它們的頸椎不僅格外僵硬,而且向后凸起,就像是長期低頭看手機而導致的頸椎變形,這可能是這隊農民的職業病,畢竟它們在收割過程中要一直低頭,但更可能是所有現代猿人的通病——它們不敢仰頭,天上有浮空燈籠,它們必須低頭,因為要向地下挖掘,這就導致了仰頭這件事對它們來說很困難,頂多是正常平視,或者比正常平視稍高一些。
尤綺絲對它們的判斷也很準,它們確實沒有帶著火把,因為它們兩只都占滿了,沒有第三只手來執火把,它們背后的竹簍已經滿了七八成,所以它們必須要在天色徹底黑下去之前返回,哪怕它們的微光視覺可能比人類要稍微好一些,所以留給它們的時間不多了,在發現本應在這里的哨兵失蹤之后,它們也不能耽擱太久。
考慮到它們有嚴格的紀律性,哨兵不可能是去找地方拉屎而擅離崗位,更何況經過農民們低聲呼喚,這么安靜的環境里,就算拉屎也應該早就提著褲子跑回來了,雖然看不到它們的表情,但它們應該已經意識到出事了,不確定的是,它們會認為是它被猛獸擄走了,還是…
江禪機本以為,它們會很快就意識到是敵人入侵了,然后撿起地上的哨子狂吹,發出警報以呼喚同伴支援,然而非常意外,它們似乎是彼此低聲簡單商量了一下,竟然又恢復成原來的一個橫列,繼續收割農作物?
哨兵失蹤了,它們的反應就這?
他的所見所聞都已經高強度地通過付蘇實時轉達給學院長,而學院長也實時把她聽到的東西講述出來,讓其他人也聽到,而在他暫停講述時,付蘇也會把學院長和其他人的回復告訴他。
“你是不是對原始社會和古代‘農民’的覺悟有什么誤解?”也不知道付蘇是轉述誰的話,聽著像是梓萱的語氣,“不要用一百個心眼兒的現代人思想去代入它們啊!它們肯定是要優先完成自己的工作,以免回去后受到懲罰,其他事可以先放在一邊兒。”
江禪機一下子醒悟了,覺得非常有道理,猿人恐怕還處于高度集權、極度落后且愚昧的階級社會,下方這些猿人,說它們是“農民”多半是抬舉它們了,它們也許只能算“農奴”,如果是這樣的話,它們的思想簡單、愚鈍、麻木不仁,保家衛國的主人翁精神跟它們是不沾邊的,它們從出生到現在所受的最大思想鋼印是“完不成任務回去就要挨打挨罰”,而哨兵失蹤這種事跟它們是沒什么關系的,它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就算是有敵人入侵,它們也得先撿夠農作物再說…雖然這種推測未必是百分百準確,但不能用現代人的思想去代入它們是沒錯的。
他懷著復雜的心情,看著這隊猿人繼續收割,直到將背后竹簍裝滿,看得出來它們也有不安和害怕,收割農作物的過程中會不時地瞄一眼周圍,但手頭的動作一點兒也沒耽誤,裝滿竹簍之后,它們又回到哨兵的位置,撿起地上的哨子,開始原路往回走,大概是要回去之后把哨子作為證據向上報告。
江禪機落后它們一點兒,跟在它們身后,倒要看看它們老巢的入口到底在哪,反正就憑它們步行的速度,應該不會太遠,否則不可能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到達。
它們在山谷中走到一處靠近一側山脈、略微收縮凹陷的山壁附近,現在天色已經很黑了,就算以江禪機被強化過的敏銳視覺,也看不出有什么端倪,但領頭的猿人抬手向山壁上一敲,他就聽出不對了,明明是石頭的山壁,卻發出木頭一樣的聲音,所以那根本不是山壁,而是偽裝成山壁的木頭門。
他迅速降落在猿人們的身后,盡管他已經挺小心了,但這么近的距離,他又沒學過忍者們的消聲技術,降落下來踩到泥土、刮到草葉,難免會發出一點兒細微的聲音,落在最后的猿人聽到了,起疑地向后看了看。
他在落地后就已經隱身了,但只要它低頭,就能看到一雙明顯不屬于它們的鞋印,然而它不想多事,只想趕緊回到溫暖、干燥、安全的山體之內,不要重蹈失蹤哨兵的覆轍,所以它只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就算是有異常它也不想看到,聽到前方的門開啟,便跟著前面的同伴魚貫而入。
江禪機的心情也跟著激動起來,他看到表面覆蓋著藤曼與植物、偽裝成山壁的木板被升起,前面出現一道黑洞洞的入口,入口里面著著兩個持有兵器的守衛,入口深處隱隱有光線透出來。
他跟著農民隊伍步入,木板在他身后隨即落下,猿人農民繼續往里走,轉過一個彎,前面的光線驟然增強了,那儼然是一座…他沒見過糧庫是什么樣,但這應該就是個糧庫,在一個看起來像是糧庫主管的猿人監督下,這隊猿人農民排著隊將自己背的竹簍摘下來,然后用天枰一樣的東西稱重,然后將根莖都倒在一張大網眼的過濾網上,似乎是要對這些根莖按照大小進行分類。
江禪機挺好奇的,他對這里面的所有東西都很新鮮,就像是在觀察一個與古代人類相似又不相同的小型社會的運行模式,要是閑著沒事他能看一天,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沒有時間一直看下去。
往山腹更深處看過去,里面的規模似乎驚人的龐大,道路也比他想象得更加錯綜復雜,難以想象猿人們是花了多少時間和多少工夫經營出來的地下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