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相對來說已經是小城里最繁華的商業街,轉眼間像是被轟炸過似的,變成一片殘垣斷壁,爆炸的威力以某處為中心向外輻射,建筑受到不同程度的損毀,幸好早上還很冷清,沒什么行人,甚至沒有聽到尖叫聲,只有商店里的防盜報警器在發出鳴響。
馬里金娜顫抖著放下捂著腦袋的手臂,驚恐地看到周圍的瓦礫,她倒是奇跡般的毫發無傷,但她擔心會發生更可怕的事。
帕辛科娃半跪在地,垂著頭,臉隱藏在陰影與頭發里,看不到她的神情。
“將軍?”馬里金娜小心地伸手過去,在即將觸及她時,突然被她反手抓住了。
兩人四目相對,馬里金娜心臟停跳半拍,以為會再次在帕辛科娃的眼睛里看到來自遠古的瘋狂。
但是并沒有,帕辛科娃的眼睛意外的純凈,既不像平時那么銳利,也沒有幾秒之前的憤怒,清澈得像是小姑娘。
瓦礫之中傳來此起彼伏的低吟,馬里金娜不由轉頭看了一眼,更意外地發現酒吧里的人作為首當其沖的受害者,居然還沒有死,要知道在那樣的沖擊下,即使是變成幾灘爛泥碎肉都不奇怪。
帕辛科娃松開了她的手,眼神暗澹、視線焦點模湖了片刻,但很快又重新聚焦,恢復了平時的樣子,或者接近于平時的樣子,只是多了一抹憤怒。
馬里金娜松了口氣,應該是小帕辛科娃在千鈞一發之際及時出手干預,把大部分沖擊力都導向天空,從瀕臨失控的帕辛科娃手里保護了附近的人,沒有釀成難以挽回的后果,在那個瞬間,帕辛科娃體內想必經歷了激烈的天人交鋒,猿人先祖一定是在扇動她的仇恨,并且接近于成功,好在道高一丈。
“將軍!您冷靜一點!”馬里金娜怕她再失控,“咱們還是先離開這里吧!別牽連更多人!”
帕辛科娃深呼吸幾口,勉強點點頭,也不用再顧忌什么,直接帶著馬里金娜和花崗巖少校飛上天空,凌冽的寒風吹拂之下,令她發熱的頭腦稍微冷卻了一點。
“少校,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的胳膊…”她咬牙問道。
花崗巖少校屬實是喝多了,否則她見到帕辛科娃理應更驚訝才對,哪怕是現在,她說的依然是醉話,噴著酒氣滿不在乎地笑道:“沒啥,中了埋伏,柳德米拉的支援也出了一點小小的差池”
馬里金娜心中一動,柳德米拉是那位心靈感應者前輩,雖然馬里金娜只隔著玻璃見過她一兩次,從沒跟她打過交道,但馬里金娜沒來由地相信,柳德米拉前輩絕對不會出錯,如果出錯,那一定是故意出錯!
柳德米拉前輩大概是認為,如果放任花崗巖少校繼續留在戰場上,結局必定是死路一條,但讓花崗巖少校這頭犟驢主動退縮是不可能的,唯一能保住她命的辦法,就是讓她受到無法再返回戰場的重傷!
柳德米拉前輩,你現在正在看著我們么?
帕辛科娃痛心地撩開花崗巖少校披散的頭發,發現她的臉上全都是拳腳留下的擦傷,顯然是那幫酒保們干的。
什么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當然,肯定是花崗巖少校沒有反抗,否則即使她少了一條胳膊,也絕不是普通人可以欺負的。
花崗巖少校笑道:“挨一頓揍換一晚上酒,太值了!那幫細皮嫩肉的娘們,拳頭都軟綿綿的”
事情已經明了,花崗巖少校去酒吧里喝酒不給錢,寧可挨一頓揍然后被丟出酒吧。她退伍應該收到了一筆撫恤金,但一來國家通貨膨脹嚴重,撫恤金的標準卻多年未變,二來就算是再多撫恤金,也架不住每日去酒吧買醉,到最后一定是花光了所有的錢,只能去酒吧里吃霸王餐。
但是帕辛科娃依然不明白,為何花崗巖少校退伍之后會來這座小城?如果只是為了醉生夢死,大城市里的酒吧數量不是更多?
“將軍!您看那邊!”馬里金娜發現,帕辛科娃飛到了公墓附近,這可能是她下意識地想來掃墓所致。
帕辛科娃望過去,記得上上次她與花崗巖少校見面就是在這里,當時她們在公墓里幾乎毫無保留地大打一架,對公墓造成了較為嚴重的損毀,而她從沒指望這座行將就木的小城市政能有余力來修繕,但此時一看,之前損毀的區域大部分已經恢復了原樣,或者接近于原樣,雖然修繕水平很粗陋,但至少令公墓看起來像是公墓,而不是亂葬崗。
在公墓旁邊一片低矮的丘陵邊,搭建著一座四處漏風的窩棚,像極了那種流浪漢的住處,但就算是流浪漢也不會住在公墓旁邊與死人為伴,窩棚周圍到處都是空酒瓶子。
帕辛科娃降落在窩棚前,不需要撩開進去,就已經在窩棚里看到那雙熟悉的鐵鞋,若說窩棚里還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就只有那多到令人發指的勛章了,她一伸手,這些勛章就仿佛有生命般的紛紛落入她的掌心。這些勛章都是花崗巖少校用血淚換來的,哪怕是窮困潦倒,也沒有用它們換酒錢。
“馬里金娜。”
“將軍?”
“去幫我摘一些野花好嗎?這可能是最后一次來掃墓了。”
“…好的,將軍。”
馬里金娜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灑落,一邊哭一邊尋找初雪之下還在頑強綻放的野花,它們的花期太遲了,又小又不香,等不來蝴蝶蜜蜂給它們授粉,注定只有自生自滅的結局,但盡管如此,它們還是努力向世界證明自己曾經存在過。
墓碑前的積雪被清除,一束五顏六色的野花擺在兩人的遺像前,帕辛科娃長久地站在父母的墓前,一語不發。
早上的時候,馬里金娜害怕有人監視,現在更怕了,不是替自己擔心,而是替他們擔心,一旦有誰不識相的在這種時候冒泡,無異是撞在了槍口上,沒人能夠承受將軍的怒火。
“我這一生,從來沒有求過人,哪怕是身陷令圄之際。”帕辛科娃說道,馬里金娜不知如何接話,只能嗯了一聲。
“但是,這次我怕是需要有求于人了。”帕辛科娃說道。
馬里金娜又嗯了一聲,她知道將軍想要求的是誰,如果有必要,她也會跟著一起求的,即使是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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